“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骚扰我姐!”
她话音甫一落地,匆匆脚步便惊止在了转角。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她睁着震惊的双目,呼吸凝滞,话说完连嘴也忘了合上。
后院之中,梁父正蹲坐,熟练地磨着长刀,手上刚撩起水来。抬头见是她,登时撒了刀,落在水盆里溅起水花,他怔怔地站起身,脸顿时揪成一团,老泪纵横:
“阿惊……秋娘,不是幻听,咱的阿惊真回来了!”
秋娘正紧着手中麻绳,见着她倒是没那般失态,只是眼角眉梢露出大喜之色,手上一抬:“阿惊,回来得正好,看爹娘给你准备了什么?”
她愣了几步上前,看着秋娘手里攥着的麻绳,声音微微发颤:“咱家,改行当山匪了?”
她抬起手指来,哆哆嗦嗦指着半昏在案板之上,被麻绳强行拉起露出脸来之人:“老梁,老秋,这……这是我对象儿。”
梁父几步走近,衣袖一抹眼泪:“对,这就是爹娘给你准备的对象儿,是不是你好的那口。”
眼见沟通障碍,她闭上了张大的嘴,心中愈发急躁,慌着要上前去给他松绑:“这真是我对象儿。”
梁父还以为她这是疑问句,不知她是欢喜过了头,还是不甚满意,连连点头肯定道:“对,这真是给你的对象儿。你若不喜欢,这个便放了,爹再给你绑一个回来。”
梁雪回在一旁秋千上悠闲垂腿坐着,轻轻荡着:“阿惊,你放心,我梁雪回不差这一个,先紧着你。”
秋娘对梁父所言很是不满,道:“这样外地来的小子,还是自己送上门的,上哪儿寻去?先凑合着用吧。”
梁父深以为然,举起磨得光亮的长刀,接道:“他不从爹便把他宰了,你娘把他劁了,他不敢不从。”
梁父声洪,昏迷之人这才迷迷糊糊地半是醒转,无力地掀起眼皮,望见心急如焚的她,勉强一笑宽慰她:“阿惊……我表现得还,还算有礼节吧……”又一头栽倒下去。
她夺了秋娘手中麻绳,手上松着绑,又怨又气:“你们干什么呀,他是我带回来的!”
“你自己抓回来的?可以啊你,长本事了。”闻及此言,梁雪回打秋千上跃下,拍了拍手,满脸赞许。
“什么我抓回来的!他是跟我一道从梦粱回来的,他是梦粱的定远将军,李焉识!”
麻绳一圈圈落地,她扶着李焉识的身躯,心焦地按着他的人中,这才渐渐恢复些神志来。
“将军你也敢绑!”梁父大惊失色,还是自己女儿艺高色胆大,前浪不及后浪啊。
秋娘看着她这亲密的动作,想起前几日行镖听得的传言来,盯着她:“阿惊,娘亲听闻定远将军之妻梁惊雪当众救夫……不是重名?”
“是……是我啊。”这回轮到她心虚了。
“你在外已然与此人成婚了?”梁父握紧长刀,目光转向脑袋耷拉在她肩头的李焉识,磅礴怒意顿时自心头喷薄而出,“敢拐我女儿?我砍死你!”
寒光掠过,刹那间她空手接白刃,向旁边一撇,急道:“爹!你能不能别这么双标啊!”
梁雪回机敏,心下了然,拉住梁父的臂膀劝道:“爹,你还没看出来吗?阿惊这回是专程带这人回来,来拜见您的。你若一刀下去,再找这么个冤大头便难了。”
梁父这才将信将疑缓了手里的刀,梁雪回松了口气,从容接过,丢去一边。
“给上宾……上解药。”
……
众人齐聚镖局正堂,她扶着脑子还不大清醒的李焉识落座。
李焉识靠坐在鸡翅木扶手椅上,方一睁眼,便瞧见梁父与秋娘落于主座,正朝自己这边望来,满脸尴尬还略带歉意。
药性未全数散去,他昏昏沉沉,连忙起身行礼,手不知如何摆才好,足下也不稳,更将一早演练好的台词忘了个干净。
“小婿……不,不是,晚生,李焉识,见过岳……见过伯父伯母。”
秋娘抬一抬手,脸上爬满了尴尬,笑道:“免礼免礼,方才已然打过招呼了。”
方才……
李焉识拘着礼,回想起方才之事。
他原先驻了马车,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将来人一脚踹翻。谁料后头跟了辆牛车,车夫上前便司空见惯般斥他堵塞交通,指着一旁的巷道要他们这群提亲的滚远些。
他只好驾着马车朝巷道里行去,却瞧见前头便是镖局侧门。侧门里头闻声露出个缝来,探出一人的脑袋,过了一会,又探出两个脑袋,鬼鬼祟祟嘀咕着什么。
他心下生疑,却更不好失礼,上前几步方要行礼问候,来人却抢先一步招呼道:“小兄弟进来喝口水吧。”
他定睛一瞧,恰如她所述魁梧健壮,一脸络腮胡,心知定然是自己未来的岳丈,当即几步踏入,谦恭行礼道:“拜见梁伯父。”
梁父打量片刻马车后拖着的一车货物,拉入马厩,关上侧门,上锁,一气呵成。
二人并肩行着,梁父开口试探道:“你也是来提亲的?”
“晚生怎敢初次拜会便如此唐突,只是久闻乘风镖局威名,却不料竟能与府上小姐结缘,实乃平生之幸。”
秋娘自后厨步来,端来两杯茶,笑道:“不提这些,来了便是客,看小兄弟似乎并非我青州人士,远道而来路途辛苦,先饮一杯解解渴罢。”
他恭敬接下,不疑有他,一口饮尽:“此茶入口甘醇,回味独特,好茶。”
秋娘笑盈盈道:“山间野茶罢了,小兄弟若喝得惯,今后要多少便有多少。只是不知,你看上我们家哪个女儿了?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他奉还茶杯,虽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这江湖中人果然豪爽,直入主题。但还是谦恭道:“自然是年纪小的那一位了。”
“你远道而来,有所不知……我们家有三个女儿,都一般大……”
梁父话音缓缓落下,他的脑子却已然无法分辨,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十来个猫着的人自四处冒出,凑上脸来。
秋娘指挥道:“郑叔,老规矩,你先搭脉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
“猴哇。”
秋娘:“老杜,待会儿你带进去看看身板。”
“要得。”
秋娘:“柳姐你去搜他的行李,查查身份,是不是硬茬。”
“包我身上了。”
……
再睁开眼,便是耳畔的磨刀声了。
此刻,梁惊雪怒气冲冲,冲着梁父便是一通开火:“老梁,你把他撂倒这事先不计较。你与娘为何要给我绑个夫婿,也不管我应不应?”
秋娘面露难色:“阿惊,你也莫要怨你爹,爹娘实在是……”
“实在什么?”她觉出不对来,秋娘向来直言直语,从不吞吞吐吐。
“你师父前些日子回来,说你在外头被人伤了心,要遁入空门做尼姑去,不肯回来继承镖局。你成不成婚倒是其次,只是你若不继承镖局,你爹便不得退休,愁得你爹连日唉声叹气,头发都白了几根,这才……出此下策。”
柳姨上前几步,打着圆场道:“阿惊,你也莫怪你爹,延迟退休这事儿,逮谁不是两眼一黑。”
“又是他!”她想起这个人便是一头恼火,拳头捏得咯咯响。
秋娘看出似乎另有隐情,便岔开话题,道:“今日闹了笑话,怠慢客人,我夫妇二人在此赔礼。”
她方要行礼,李焉识当即蹭地起身上前拦下:“使不得使不得。”药性未散,腿下发软,却是扑通一大跪,几近五体投地。
秋娘被这举动吓了一大跳,望着足前他的发冠:这孩子,礼数这么全?不过年不过节的。
他跪着,一拍脑门儿,只恨不能钻进地缝。丢人丢大发了。
梁惊雪腕上发力,将他拉起来,道:“来,给你介绍介绍我们家的人。”
“我爹我娘你都见过了。这位,杜叔,镖头,在镖局的时日比我岁数还大。”
“晚生李焉识,幸会幸会。”
杜叔豪迈地重重抱一拳,拍了拍他的肩:“幸会。”
她拉着李焉识走向座上年纪最大的一位花白发佝背老者,道:“这是郑伯,你别看他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大好使,可是青州最好的外伤大夫,这回回来正好给你看看脑袋。”
又转向郑伯,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郑伯,这是李焉识,是梦粱的将军!”
郑伯佝着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后点点头,一脸笑意:“靓仔喔。”
李焉识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回道:“您也靓仔,您也靓仔。”
“这我二姐,梁雪回。”
他深深行了一礼:“见过二小姐。”
梁雪回起身回了一礼便坐下,并没给好脸。
她低声对李焉识道:“不是针对你,我二姐烦男人,除了某一个。”
挨个打过招呼,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带的礼物呢,快拿来。”
杜叔尴尬一笑,想起方才熟练的分工合作:“都在马厩呢……我陪小李将军去取。”
遣走了李焉识,堂里众人见人走远,当即围作一团。
梁雪回道:“可以啊你,还能拐了个将军回来,江湖没白闯。”
柳姨道:“要不还是说咱们阿惊有本事,说说怎么将这条子骗回来的。”
秋娘将她拉去一边,悄咪咪道:“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她皱起眉来:“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不学无术,又凶又恶,找不着对象啊?”
梁父大手一挥:“我们阿惊自然是好姑娘,任谁也配不上。只是能入你眼的都太过优秀,凤毛麟角,还能两情相悦,怕是难。”
秋娘道:“正是此意。娘担心,此人样貌与地位皆不俗,是否另有所图,或是有何隐瞒于你?”
梁惊雪觉着爹娘实在多虑,眯着眼睛斜瞪梁父一眼:“爹,你不会觉着他一个将军,暗中探得消息,千方百计接近于我,是为了替你去走镖喂马修马蹄吧?”
柳姨拉着她的臂膀,忧心忡忡:“阿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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