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何处》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从胡舟院子里出来时，天色完全变了个样，来时还风轻日暖，此时已是阴云密布，黑压压地聚在头顶，天幕变得格外低垂，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看来时间过去已久，他竟毫无知觉。棋局才刚端上桌，他就有些昏了头。
庄寒信自省，如此断然算不上一个好棋手，他的路还远。
思虑之时，一个孩童从远处跑来，庄寒信退了半步给他让路，那孩童却停在了他跟前，庄寒信仔细看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清面貌，但隐约在哪儿见过。
那孩童见了他万分激动：“庄大哥，还记得我吗？”
一听这声音他就想起来了：“你娘病好了么？”
“三月前就去了，葬在南山下，院子里郑叔领我去的。”
“节哀。”
这样的孩童在城南有太多，他们零零散散聚居在所谓的大院里，其实就是弃置的茅草房，再好一些，就是那处荒废的庄府旧址。
庄府百年前就迁至城中，那城主旧居历经百年风霜雨雪，如今唯余一个残破的空架子，不过对于这些人来说，有个容身之处足矣。
襄州这样的地方，有人家财万贯，也有人衣不蔽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年前庄寒信便是在城门附近发现他们母子二人，他那母亲身患重病，庄寒信心生怜悯，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进城里找个医馆瞧瞧，没想到他也来了城南，大概是日子过不下去，别无选择。
“庄大哥，那日你走得急，还未向你道声谢，没想到还能再见着你。”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庄寒信将身上所携的银钱拿出来，“想法子去别处寻个生计吧，别留在这儿。”
那孩童红了脸，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在城东寻了个跑腿活，不敢有什么奢望，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这钱我不能拿。”
“是我唐突了。”
“庄大哥，多谢你，当初若非你出手相助，我早饿死在了城门外，这声谢我是一定要说的，漠然处之的人千千万，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人。”那孩童红着脸说完，怕他再施舍一般，拔腿跑远了。
好人？他自认担不起这两字，他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人，趋名逐利，旁人有的野心他也有，区别是旁人只敢想想，而他真会去做。
走出胡家院子就是一片萧索，四周寂寥无人，所过之处皆是断垣残壁，掺杂着几户看的过眼的朴素人家。
他能对那孩童解囊相助，在绝路中拉他一把，可城南如他一样的人不计其数，他帮的了几人？
庄寒信冷笑，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孩童只见他对自己施以恩惠一刻，不知他冷眼旁观的时候更多，徒有善心无用，唯有权势相佐，才能救人于水火。
临走前，他回头遥望了一眼，几名孩童从巷中跑出来，见了他这样衣装洁净的生人，又惊慌跑走了，余下满目苍凉。
他带着半是欢愉半是担忧回到水南家中，进门不见谢盈，叫了两句无人应答，身后忽然被敲一下：“这儿呢。”
他回身，只见她端着一托盘桂花糕站在他身后，在他后一步进门。
他下意识问：“从哪儿买的？”
“什么买的？我自己做的。”
他一脸狐疑，谢盈解释：“午时隔壁陈娘子邀我同做桂花糕，我便在她那儿学了一手，这里边至少有我一半心血，你若信不过就别吃了。”
“怎么不信，”他接过她的托盘，拿起一块放入口中，“不错。”
“用你说。”谢盈一脸得意，又从桌上端起一盅汤，“还有这个，陈娘子那儿得来的药草，听她说熬出的汤是极好的伤药，你喝了试试。”
原来等在这儿。
庄寒信拿起闻了一下，有些为难，但看着谢盈期待的眼神，他难能拒绝。他暗自吸口气，宽慰自己，闭上眼一口就过去了……
谢盈亲眼看着他喝了个干净，就是完事了的脸色不太好看，抚慰他说：“良药苦口，不能怪我手艺不好，你多担待。”
他苦涩应是。
夜里用饭时，谢盈发现他始终闷声不语，只听着她絮絮叨叨，时而点点头，她总觉得他心不在焉，话语间一顿，问：“我说到哪儿了来着？”
“……”
这汤药后劲真有这么大？
“在想什么？”谢盈探究着他的神情，猜测道：“忧心城南的事？你若愿意，不妨与我说说，不愿意那便算了。”
她总能将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能在胡舟面前谈笑自如，可对着她时，不说实话就显得是在欲盖弥彰。
庄寒信放下碗筷，不打算欺瞒她，试探问道：“阿盈，若我说要离开这里，你会跟我走么？”
“去哪儿？”看他认真的模样，是在与她谈正事，谢盈坐直了。
“宣州。”
她生长在水南村，去过最远的不过是襄州城，皇城向来是他们幼时挂在嘴边互相调侃的地方，他们都好奇，皇宫里的贵人长的什么样？公公说话真如女子一般细声细气？那老皇帝真会砍人脑袋么？
宣州离她太远，远得像是只存在于话本中的地方。
“因为那个姓胡的？”
“是，他家中父亲正在病中，他须回去照看，在宣州城的生意也得等他接管，襄州这边只能暂且作罢。繁冗琐事太多，他希望我能同去襄理。”庄寒信边说边比照着，倒觉得非常合理。
他目光灼灼，谢盈看出了这意思是非去不可。
她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唯一的理由就是舍不下自己生长的地方。可除了庄寒信，她已没有至亲在世，他若走了，这谢家宅子左不过是个空壳。而有他在——只要他们在一起，那便哪里都是家。
两相权衡，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他。
但想到要去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便有种漂泊无依之感。
“阿盈，你不用多想，不过去个一年半载，待他整顿好家业后，你我还是要回来的，我会回襄州接着替他掌管这头的生意，到时一切都和如今一样。”
他看向窗外，给了她另一个选择：“你若不愿千里迢迢走这一趟，在这儿等我回来也行，我会替你将东西都置办好，尽快赶回来。”
“不要，我跟你去。”她毫不犹豫，“让我独自一人待在这儿一年半载，我会想你的。”
庄寒信听着她直白的话语，有一瞬惊愕，随后心头一暖，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听这些，他心说，我也会想你，比你的思念还要多。
“说定了？”他压下心中悸动，生怕她反悔。
带着她跋涉千里，他心有不忍，但让她独自一人留守，即便安置得再妥当，他仍是无法安心。他想他大约会日夜难眠，每有余力思考时，总会想着她可还安好，会在做些什么，而后就是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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