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州节度使府
琶音切切,如珠玉落盘。
阁楼高台上,大红色的裙影圈圈旋舞,如同一团盛开的火红莲。
韩少初半倚在烟罗软榻上,欣赏弦歌曼舞,一旁的侍女将剥好的葡萄放入他口中,清甜而多汁。
“韩公子好生惬意,胸骨的伤都好了?”清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韩少初下巴微抬,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若不然哪天突然死了,却未好好地享受,岂不遗憾?任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
任知宜薄唇微抿。
韩少初看似荒唐不羁,却是个行事极有章法,胸有城府之人。
昨□□退郓人之后,他与郭嘉浅谈片刻,郭嘉便同意她住进节度使府中。
可是,后来她几次单独求见郭嘉,却被拒绝。
“韩公子可否为我引见郭节度使?”
韩少初翻了翻眼皮,笑得潋滟,“之前我就向姑娘提了要求,你也是个生意人,应该明白我韩家不会做赔本买卖。”
任知宜目色微凝,思忖片刻。
“先让我见父亲一面,算是韩家的诚意,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
韩少初笑了笑,递出一枚腰牌,“狱房在后院西南,亮出这个腰牌,便能进去。”
当她伸手去拿,韩少初却猛然顿了手。
任知宜明眸阗黑。
“我想提醒姑娘。”韩少初斜睨着她,懒懒地倚靠着软垫,“你我也算是曾共过患难的朋友,希望将来你我依然是友,非敌。”
任知宜接过腰牌,面无表情。
东西攥在掌心里,如玄铁般漆黑,冷硬坚实,好似这偌大的节度使府。
昨日在船上,她看得分明,郭嘉为人冷血无情。他们之所以能安稳地留在府中,靠得是韩少初带来的那两箱财物。若没有极大的利益,郭嘉不会放过父亲,韩家亦不会帮她。
——
数月不见,狱中的任平面容愈瘦,头发散乱,下巴上长出些许短白胡茬。
“爹!”
任知宜扑到他怀里,泪水滚落,簌簌不止。
她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握紧父亲宽厚的手掌,片刻都不愿松开。
“知宜,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爹,您身体如何,夜里还会咳得睡不着吗?”
任平轻拍胸脯,表示自己身体不错,“之前吃过几副药,早就好了;眼下天气转热,更是无碍。”
任知宜稍稍安心,复又愧悔自责,“女儿不孝,应该早点回来。”
“你能有什么办法啊?”任平抚着女儿的鬓发,神情复杂,“之前,刑部徐大人来查我的案子,讲了很多你在京城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吗?”
“女儿刚被封六品待诏女官,算是东宫一派。”任知宜简单解释了一番。
她见父亲拧眉,“您不赞同女儿做东宫幕僚?”
任平长叹一声,“爹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入京,可是朝堂波云诡谲,岂是你一介女子能参与的。咱家在京城毫无根基,你孤身一人搅入朝堂,必是千难万险。如此冒险行事,还不如为父自行认罪,任朝廷判我个流放。”
“流放他乡,九死一生。”任知宜眸色一冷,寒声道:“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任平怔怔地望着她。
短短数月不见,自己女儿眉目凛冽,身上竟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她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微妙神情,兀自沉吟思索。
郭嘉此人,性情刚硬冷酷,之前故意为难徐志,后又将父亲转移至睢州,应该是想带着父亲进京述职,将粮仓被盗的全部责任归咎于父亲。
此罪原本可大可小,可若是进京,便是死路一条。
她心念一转,低声问道:“爹,这件案子有没有可能是郭嘉所为?”
任平愕然,摇了摇头,“我与节度使素无恩怨,只是因为支粮有过几次不愉快,不至于特意构陷;更何况,粮仓被盗,正赶上山南道军费吃紧,做下此案于他有何益处?”
“山南道为何军费吃紧?”
任平叹了口气,“朝廷担心地方节度使权力过大,一直在削减军费。这十几年来,郓人进入灵州,多为小范围的骚扰侵乱,所以朝廷并不重视,一不派钱,二不派粮,所以郭嘉经常借军支干预各州财政。”
任知宜点点头。
郭嘉缺军费,韩家有财力。
若她答应襄助韩家,破案过程中便不会再有郭嘉这个阻力。
若这么推测,之前徐志铩羽而归,便是郭嘉在投石问路,他是在等待京城局势明朗之后,再选择合适的结盟对象。
任知宜问道:“爹,郭嘉此人风评如何?”
“听闻他治军冷酷,且刚愎自用,好战喜功。”
她又问:“那张支粮单在哪儿?”
“案子涉及的证物都已移交过府,支粮单应该在郭嘉手中。”
“爹,女儿明白了。”任知宜缓缓道:“您再忍耐几日,我已经想到救您出去的法子了。”
任平慌忙拉住她,“知宜啊,你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她并未向父亲多做解释。
父亲为人清正,脑子里全是忠君爱民,不熟悉朝堂利益倾轧,若知道她的想法,反倒平添烦忧。
“爹!”任知宜眉色疏冷,“人各有所求,郭嘉有,我也有。我只求家人平安,有何不可?”
————
是夜,雨落安州。
城门关闭,二三十个流民靠坐在城墙下,草席铺开,便是一方容身之地。
卫枢坐在一家酒肆中,望着外面灯火阑珊,街上行人稀少,步履匆匆。
一壶清酒,两只杯盏。
卫枢轻声道谢,“这么晚了,打扰店家歇息了。”
店家闻言一怔,颇有些受容若惊,“公子客气了。我与家人就歇在铺子后面,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喊一声就好。”
常年经营酒肆,南来北往的人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似这位公子般清贵无双之人。
“公子是外乡人吧?”
卫枢淡淡一笑,“我以前算是安州人,只是离开这里很多年了。”
身后的暗卫眉宇微动,复又低下头。
“怪不得从未见过公子。”
店家望着他执盏品酒的样子,笑道:“公子喜欢我们这酒?”
卫枢的手微微一顿,缓缓道:“我父亲喜欢。多年前,他常带我来你们酒肆,一壶酒,三文钱,打上两壶,足够喝一个月。”
暗卫猛地抬头,面上难掩异色。
陛下到过安州?还会看得上这种小酒肆的酒?
被旧主顾夸赞,店家喜地笑逐颜开,“令尊颇有眼光,我家祖上酿酒,到我已是第三代。”
卫枢缓缓问道:“店家,安州这些年的日子可还好过?”
他的声音清淡而温和,像一个归乡的游子在与家乡父老闲谈。
店家卸下心防,叹声道:“安州是王爷治下,除了税重些,还算是太平。我们小百姓也不奢求什么,家宅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啊。”
“城墙下的流民是?”
“那些都是从其他州县过来的,王爷仁德,常常搭棚施粥,收容外地来的流民。”店家右手一指,指向街西的草棚,“那就是王府搭的粥棚。”
卫枢神色清冷,“安州王真是爱民如子啊。”
店家呵呵一笑,并未反驳。
————
夜里疾风阵阵,吹得门框啷啷作响,屋内烛火昏黄,晦暗不明。
甫进屋内,即见案后白墙上挂着一幅大胤堪舆图,整个大胤的山川地脉所在,无不清楚明晰。
卫枢双眸一缩,目色沉沉。
安州王何卢起身相迎,爽朗大笑,“本王再三筵请,殿下终于来了。”
瞥见卫枢沉沉的视线落在堪舆图上,何卢笑了笑,阔臂一挥引他上前,“这幅图乃是陛下御赐,本王一直珍而重之。”
卫枢微微挑眉,想起当年听说过的一桩传言。
嘉以四年,骁骑将军何卢连复三城,斩下叛军大将的头颅。当时远离京城避难的皇帝听闻此事,惊喜交加,下旨嘉奖,并赐下一幅大胤堪舆图,希望他一鼓作气,重整河山。
后来,何卢军功赫赫,却在驱逐叛军之后,主动交出兵权,只保留一个王爷的虚名,多年来守着安州一方偏隅之地。
比起专权结党的景相,明争暗夺的节度使,野心勃勃的江南世族,安州王何卢保持着为人臣子的本分,难怪能得到帝后二人的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