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清澈的眼睛里并没多少善意。
连柳夫人和谭氏都被小姑娘一句话吓得不知所措。
可府内的家仆们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听这个小姑娘的话。
毕竟烧家当可不是小事。
更何况还是二爷的家当。
只怕真有一日这个混不吝的二爷掌了家,今日烧他家当的人不会有一个好过。
柳恩煦见周围的人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
她心里多少变得有些虚。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发号施令。
可现在,她该做什么?
叔伯的性子她了解,若不给足了教训,估计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今日气晕了祖父。
明日呢?
这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大逆不道!
柳恩煦给自己打足了气,再次看向周围一动不动的家仆:“怎么?我即便嫁出去,也是文国公的嫡孙女!使唤不动你们了?”
身后的家仆们这才互相推搡着挪动了步子,可看起来怎么都觉得不情不愿。
身边的婶婶和姨娘们也开始各种抱怨,甚至上前拉着谭氏,让她劝劝柳恩煦。
一时间,乱哄哄的,连花园那头柳博昱的声音都完全遮盖了去。
窦褚也因柳恩煦这一嗓子“猫叫”顿住了脚。
转头看着她吃力地控制局面。
小脸急得红扑扑的。
这瓷娃娃竟然也有脾气?
窦褚抬手刮了刮鼻梁,依旧冷眼旁观。
可家仆们就像几天没吃饭似的,慢悠悠地糊弄事。
就在几人互相递眼色时。
站在前面沉默寡言的窦褚突然冷笑了一声。
声音不大,可震慑力却足以让人如芒刺在背。
柳恩煦本以为他是在看热闹。
可他一改往日的冷漠,义正辞严地说:“文公一世英名,可惜养出了这么不懂规矩的家仆。”
没等众人做出反应,他已转身离开,只丢了句:“狄争留下。”
狄争立刻应了声。
待窦褚走出门,先对谭氏恭敬地一揖,说道:“老夫人,叨扰了。”
随即招了招手,他身后几个高大魁梧的侍卫提着刀向杨氏和几个姨娘围了过去。
嘈杂声更胜。
落在枝头的鸟都怕连累到自己扑了扑翅膀,落荒而逃。
夹杂着恐惧的声音里,柳恩煦只看见熊熊烈火和痛哭流涕的女人们。
一向在意面容的婶婶此时也钗横鬓乱,阻拦着正忙着烧家当的王府侍卫。
可她就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柳叶,在坚硬的岩石间磕磕碰碰。
无力反抗。
柳恩煦环顾四周去找刚才那几个玩忽职守的家仆。
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不知道被带去了哪。
正此时,狄争走到身边,恭敬地道:“王妃,该回府了。”
柳恩煦这才回过神,花容失色地看向从容自如的狄争。
狄争只微弓着身子,等着柳恩煦挪步。
柳恩煦转头看向身边的祖母和柳夫人。
她有些不舍。
或者说是,不放心。
但窦褚能让狄争做这些事,她不可能再给他找麻烦。
此次归宁,他代表了皇家的脸面。
所以,他才出手相助。
柳恩煦这么想。
她哪还能坏了规矩。
随即她心不在焉地向母亲和祖母福了福身子,担心地嘱咐道:“若叔伯闹事,记得让人去告诉我。”
谭氏和柳夫人则是更担心她的处境。
话没多说,只愁云惨淡地点点头。
柳恩煦被迫松了紧握着她们的小手,离开了国公府。
可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狄争没有跟着回来。
而是留在了国公府,直到柳君行身子好转。
-
回程的路上,窦褚又像睡着了一样,背靠着车壁一声不吭。
柳恩煦多次欲言又止,想着怎么替刚才的事道声谢。
又怕窦褚冷言冷语,才言简意赅地嘟囔了句:“谢谢殿下…”
本以为窦褚不会理自己。
刚抬手去掀车帘。
就听旁边的人毫不在意地回应了句:“谁让你祖父是文国公呢。”
柳恩煦糊里糊涂地望向他。
祖父。
文国公。
可此前也没听说祖父跟窦褚有私交啊?
——
西市的古彩巷里。
几个总角年华的小男孩正拿着竹竿打桑葚。
一个穿着紫棠色布裙的少女提着篮子刚好从树下走过。
葱茏的树冠瞬间变成凝雨的苍云,一颗颗荔枝核大小的桑葚像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落了女孩一身。
小男孩们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丢了竹竿就往背后的大宅子里跑。
女孩有些恼。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布裙。
还好颜色深,印不出脏印来。
她象征性地抖了抖,抬步迈进正敞开的大木门里。
木门一侧挂着块黑色牌匾,写着【养济院】。
院子里的人倒是并不多在意突然走进来的人。
这里每天都有新人来,也每天都有旧人去。
早已习以为常。
女孩脚步没停,径直走向院子最北面的正房。
刚推开门,一个老态龙钟的耄耋老头,眯了眯眼睛,迎了上来。
他手里还提了一箱银子。
老头声音嘶哑,掉了一半的牙让他吐字都不清晰:“这是月姑娘前几日带来的。”
女孩抬手接过箱子的同时,擦了一把汗水打湿的鬓角,露出了耳朵上的一道豁口。
她没打开盖子,而是瞥了眼窗外,似是在数人数。
片刻后,才说道:“你们呢?够用吗?”
老头虽然满脸皱纹,但脸色不差,点点头:“月姑娘这次送了不少来。上次说那事查的差不多了,消息带来了?”
女孩赶忙从袖口里掏了个小纸条,递给老头:“鬼伯交给月姑娘吧,之前京郊的桩子走了水,所以耽误事了。”
鬼伯的表情这才转好些,尽量克制着手抖的毛病,接过女孩手中的字条:“每个月月姑娘都带不少银子过来,她怕不够,又塞了不少荷包,卖样式的钱算算也不少。”
老头边说边捏紧了字条,步履阑珊地走回屋里的圈椅旁,扶着坐下。
女孩也跟在他身后,只不过她反驳道:“外阜的桩子是越来越多,我们的人数也在增加,倒是像月姑娘几年前设想的那样。但光这些银子和绣庄卖样式的钱,恐怕还是支撑不住庞大的花销。”
虽然这些年朝廷也在给各处的养济院拨银子。
可各层官员,守着这么块大肥肉。
层层剥削后,最后能留给养济院的,少之又少。
鬼伯点点头,捏了片薄荷放嘴里嚼。
心里想着,他们此刻能丰衣足食,主要还是靠着月姑娘送来的银子。
鬼伯年轻时候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商贾。
只不过一场瘟疫,把他的一切都夺走了。
甚至妻离子散,让他完全没了自己鼎盛时的斗志。
更没了再次起家的机会。
从那之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直到一年冬天,流浪在山圩城,快冻死的时候被个小姑娘救了。
小姑娘从没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一直叫她月姑娘。
当时她也只是觉得老头可怜才给他留了吃饭的钱。
可总也不能白拿人家那么多东西。
鬼伯才无意间听到小姑娘想打听天下名医的事。
因此,他想到了人脉。
最终决定选些信得过的孤儿,建立了一个地下情报网。
当时的月姑娘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听了他的建议后,也没什么防人的心。
只傻咧咧的眉开眼笑。
在那之后,便给他带更多的银子。
直到一年前,小姑娘回了京城。
他作为暗桩的掌使才跟着搬了回来。
四五年来,他这个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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