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云惊秋掐着点回了摊子。
他算过了,不多不少,刚好够胡醪挨完打,景仁撒完气,饭点也快到了。
但谨慎起见,他还是扒着墙勾头打探敌情,晏辰安就抱着买的小玩意尽职尽责站在后面。
这一趟逛下来,云惊秋看上眼的小玩意不少。
小到孩童喜欢吃的麦芽糖,大到街边卖的宝剑,只要云惊秋看上了,晏辰安就自然的掏钱拿下。
所以俩人跟出去扫荡一番一样,拎着东西鬼鬼祟祟地回来。
当然,鬼鬼祟祟的只有云惊秋,晏辰安一脸平常,只不过那配合的微笑总有点一肚子坏水的错觉。
摊子上,叶归乖巧歪头与身前的小孩对视,素白的手指缓缓伸出,似乎想戳一戳小孩的脸。
结果身旁闯出来一把剑,剑鞘挡住了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往外一拨,把那根手指弹开了。
叶归茫然抬头,“为何拦我?”
身形高大的独孤眠冷着脸,收剑抬头,声音里带了点嫌弃,“你若是想这小孩横死街头,你就戳吧。”
叶归乖乖坐好,皱眉反驳,“我没有那么可怕,你吓到孩子了。”
孩子楚临:“…………”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挺可怕的。
独孤眠冷嗤一声,“昔日的人主叶归,如今连力量都把控不好,你觉得自己哪一点不可怕?”
叶归微微抬眸,清澈的眼里只有迷茫,“人主?我吗?抱歉,不太记得了,阿姐从未与我说过。”
独孤眠深深看他一眼,目光是望不到底的深海。
他一向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今日说这么多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
他皱眉转身,腰间唯一一根玉哨荡出弧度,发尾划出凌厉的线条。
叶归下意识伸手抓住那点头发,不意外地收获了一道冷淡的目光。
“松手。”
独孤眠只微微侧了身子,深邃的眉眼在这一刻染上原本的压迫感。
叶归素白的脸纠结一下,手抓的更紧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怕对方听不明白,他兀自强调一遍,“人主,是什么意思?你和他有过节?”
直觉告诉叶归,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他撑着勇气拉住了那点头发。
自他醒来,便被阿姐带着在人界四处流浪,见山见水见四季,用一双眼感受凡人的生活。
阿姐说的没错,他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不是鬼,不是话本里的僵尸,他是人,货真价实的人。
“叶归啊,用你的眼重新感受这个世界吧,它会给你惊喜。”
这是见到阿姐第一面时,他听到的第一句话。
往后无论他如何问阿姐,都没有回答。
而在来清溪镇前,阿姐忽然对他说了一句话。
“叶归,你生就没有心,但不代表你永远无法用心去体验人世冷暖,那个镇上有你的心。”
独孤眠的话,是叶归来此以后第一次触碰到与这句话有关的线索。
然而回答他的,是用了力气打开他的剑鞘。
他吃痛下意识松手,独孤眠又要走。
叶归伸手又要去抓,这次却没抓到。
独孤眠彻底冷了神色,虽未拔剑,却加了几分力气打过去。
叶归并不是什么柔弱之人,事实上他身手很好,身体反应先于自己的思考挡住剑回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和独孤眠……
打起来了?!
你一拳我一剑,你推我搡,你来我往。
两人实力差不了多少,更何况摊子上的人不少,俩人打也打的小心翼翼。
一张小桌就是战场,掀起的衣摆发丝和劲风圈住一小片地方。
“你打我干什么?我只是问问。”
叶归嘭地按住颤抖的桌子,一双澄澈的眼缓缓瞪圆。
独孤眠勾起板凳,皱眉冷声道:“你先动手。”
叶归:“我就抓了下你的头发!”
独孤眠:“那我的剑你抓了没?”
叶归一脚踩住飞起的板凳,“还不是你先用剑打我的手?!”
独孤眠:“闭嘴。”
叶归:“蛮不讲理,阿姐说你这样的人就得打一顿!”
独孤眠:“你离了阿姐就不会说话吗?”
叶归:“小人!”
独孤眠:“废物。”
乒乓,当啷,夸擦——
坐在两人打斗的中间并长时间被遗忘的——楚临:“……”
娘,俺想回家!
有没有人在乎他这个三岁小孩的感受啊喂!
楚临双手搭在膝头,小脸绷得死紧面无表情,哪怕那白纱似的衣摆从鼻尖擦过,他也只是闭上眼深呼吸。
心里不断滚动:『我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他眼神涣散,生不如死。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劈开黑暗,为他带来曙光。
“你俩闲的没事干是不是?!”
眼睛重新聚焦,楚临一眨眼前面的战场上多了个人。
云惊秋简直气炸了,好好的出去逛一圈回来这两人就内讧了,还打了起来!
他看到两人干的破事当即连手里的粘糕都不吃了,一把扔给一旁的晏辰安黑着脸就插了进去。
左手抓住叶归的手腕,右手挡住独孤眠的剑,皱着脸一脚踩住板凳活似一个山大王。
“干什么干什么?闹翻天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旁边都是客人,不赚钱了?!”
打架的两人一看是他,当即收了力气任他抓着,那点不服气也散了。
云惊秋一手一个,简直头疼,他左看右看,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人给了一拳。
“扣工钱!”
“现在,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叶归被训了一顿又变成了乖宝宝的模样,就是话不多,领了命令转身要走。
但走的时候还闹脾气,小气吧啦地在云惊秋耳边低声告状:“明明是他先动手的。”
独孤眠当然听到了,脸色又黑了两个度,但碍于他本人淡漠的性子,哪怕有气也不多说话。
只是在叶归走了以后,抱剑冷哼一声,“颠倒黑白。”
云惊秋:“…………”
“滚去干活!”
独孤眠走了,瞧着那身影,也是个倔的不行的人,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这人高冷了?
云惊秋磨着牙在心里推翻了之前对独孤眠的印象,呵,这明明就是个拆家的狗!
“云哥哥!”
脆生生地叫喊出现在身旁,云惊秋一低头,楚临扒着他腿,睁着大眼睛扁着嘴。
“云哥哥,你这儿的活计不太好,我给你送两个听话的吧。”
说着,楚临还瞥了两眼叶归和独孤眠,嫌弃和委屈并存。
小孩扒着云惊秋的腿,抬手一指候在一旁笑眯眯的陈叔:“陈叔行不行?我家二十多年的管家了!”
云惊秋:“…………”也不是个省心的。
小胖子的难缠他可是早就体会过,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拎起小胖子,“免了,我这伙计不少,你还是给你爹娘留个人吧。”
他将楚临递给了陈叔,让人带着去桌前坐好。
收拾完这些人,晏辰安慢悠悠从身后露出头,开口又是逗弄人的不正经。
“云哥哥?嗯,听着是个不错的称呼。”
那三个字被他念得很轻,复述般的口吻,却缠着一点缱绻的味道。
云惊秋下意识抬手捏捏耳朵,古怪回头看他,“你跟着发什么疯?”
晏辰安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凉丝丝的扫过很快就收回,手一翻展示。
“一点血,应该是溅到的。”
云惊秋也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叶归受伤了?独孤眠也是真下手啊。”
晏辰安笑笑不接话,只从自己抱着东西里拿出方才他吃剩的粘糕递过去。
“云哥哥,再不吃就凉了。”
云惊秋猛地后撤一步,表情三分震惊三分嫌弃四分不可置信。
就连递到眼前的吃的也不敢拿了,他瞪着眼结结巴巴,“你你——”
半晌,他憋出来一句,“装嫩,老不正经的!”
晏辰安面上那是万分无辜,“算起来,你真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我叫错了吗?”
云惊秋张嘴就要反驳,但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已知,他八百岁,晏辰安……二十六。
“…………………”
他就说人妖殊途吧!
云惊秋刷地抢过粘糕,白了晏辰安一眼,懒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他还要忙呢。
晏辰安依旧笑眯眯,被暴力对待也没怨言,做的事好像委屈巴巴又乖乖巧巧的狗。
但这张笑起来就没好事的脸,看着不知道又谋算着什么。
毕竟,狡猾的狐狸。
他放下东西,非常顺手地拿起狐狸票挂在自己身上,又戴上了耳朵。
能屈能伸,不要脸,谢尘述竖起大拇指。
今日是云惊秋定的萝卜票正式开始抽取的日子,虽说不是什么很新奇的东西,但鉴于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所以给予了十二分的关注。
给叶归送了瓶药膏后,他挽起袖子扭扭捏捏贴到景仁身旁。
景仁守着油锅,一个大美人十分接地气地冷脸吸油烟,但脸居然还是白白亮亮的,看的人心梗。
半天过去,景仁忍无可忍,扭头看一眼人,“干什么?”
云惊秋支支吾吾,拿小眼神瞥人,说不出话。
终于景仁不耐烦了,他才红着耳朵搭着眼小声请求,“那什么,阿仁,给我——安个耳朵呗。”
景仁抱着胳膊意味深长,探着他恼羞成怒的边界收了笑,抬手给他来了一整套。
耳朵,尾巴,还贴心的上了妆,粉粉嫩嫩的。
云惊秋羞耻死了,耳朵动了两下,尾巴也摇了两下。
真是堕落了,为了赚钱他居然主动出卖色相!
无耻!
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他赶紧走了,免得景仁继续看。
忙活半晌,终于饭点到了,摊子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各种香味瞬间铺满整条街,来来往往的人把热闹带了过来。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不少人兴致勃勃地谈论桃花街的平安杂货铺。
毕竟什么事占了个第一,就会有人好奇去看。
客人确实分走了不少,云惊秋却没那么气了,今天可是有大事要做。
嘭!嘭!嘭!
响亮的铜锣声瞬间吸引了注意力,闲逛的人往那儿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猫耳朵和尾巴的清秀少年拿着鼓槌笑容灿烂。
“瞧一瞧看一看,云氏小摊隆重推出全新票面。”
“看到这帅气慵懒的白狐狸了吗?”
“看到这沉稳闷骚的灰狼了吗?”
“当然,还有金灿灿的小猫,雪白的雪貂,个个出自名家之手!”
“来吃饭吧!不仅可以尝到美味,还可以赏美男,看美人,但请不要上手摸哦!”
“啊!谁摸我!不是说不能摸摸?”
云惊秋脸红着捂着尾巴四处找罪魁祸首,“我是老板!不能摸老板!”
聚集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来凑个热闹,闻言开口调笑,“不摸老板还能摸谁?”
“摸得就是老板!”
也有小娘子捂嘴偷笑,“这么小的老板,还真是可爱呢。”
“诶小老板,你这叫出卖色相,不道德啊!”
云惊秋又敲了下锣,“重点歪了啊!重点是萝卜票啊!”
“哈哈哈,小公子着急的样子也很好看呢。”
大邕朝民风比较开放,天子治下贤明又不失公正,国库充盈,百姓安康。
底下的百姓吃饱饭以后就有心思去关注旁的事了,比如——美人。
若有人貌比潘安,容颜如玉,那十里八村的人都能跑过来只为看上两眼。
追逐美色这一点,在清溪镇上也很流行,远的不说,近的不就有胡醪这个名人吗?
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吸引的客人越多越好,如今镇上有谁开业,也会请一些名人美人来引客,不需表演什么,只往那一坐就足够吸引人。
云惊秋这摊子上个个容貌出众,冷的硬的,温柔的乖巧的,各式各样,虽然一开始没那个意思,但人一多,美色这一点不可忽视啊。
尤其是摊子上还有景仁和云惊秋这两位修炼多年的妖,妖化人相貌自是顶尖的。
想推广自己的萝卜票,却也不是个容易的事,美色虽然有了,但总归是要花钱吃饭才有的。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站在摊子前就能欣赏美人,何故去花钱吃饭呢?
他缺少一个契机。
该讲的都讲清楚了,叶归抱着抽奖箱站在一旁,准备让摊子上原有的客人抽奖。
楚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昨日就馋这套票了。
好看的东西他都喜欢,当即点了一桌的菜,迫不及待付了钱伸手就唤叶归。
“我先来!”
小胖子白白嫩嫩的,瞧着也是一副好样貌,旁人也愿意给他捧场,正好借机看看这票有什么特殊的。
叶归蹲下让小胖子把手伸进去抽,不过几息,小胖子拿出自己抽的欢呼一声。
“是只猫!金灿灿的猫,好漂亮!”
小胖子的关注点压根不在票面上,他就喜欢上面的画,看着就好看。
也不知道是谁画的,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最后是叶归替他读出票面,“满一百减七十五。”
叶归眨眨眼,努力做出惊讶的表情,“哇!是乙等奖诶!好厉害!好幸运!”
云惊秋趁机敲锣,“恭喜这位幸运的小公子拿到乙等奖,身为老板我向各位保证,只要我在,这萝卜票永远能兑换,没有限期!”
“而且,这套票还有隐藏的奖励,谁能集齐甲等票的所有票面,就能获得一幅画。”
“而这幅画的画师,是远近闻名的天之!”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沸腾,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云惊秋右手叉腰微微偏头看向闲散倚靠在一旁的晏辰安,不动声色地眨眨眼。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说了一句话,“这么有名啊,画师天之?”
晏辰安也笑了一声,同样回他:“还行,也不是很有名,赚钱而已。”
云惊秋切了一声,行吧,有的人只需略微出手,就能活得很舒服。
大概这种人天生命就好,人生吃的苦就只有汤药了吧。
哪像他们妖,每日辛辛苦苦修炼,到头了还得被天雷劈。
一不小心就死了,连轮回都没有。
小小感慨一下,他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战场上。
果然,画师天之的名声一打出来,登时就有不少人往摊子上坐。
云惊秋立马招呼人去做饭,香味一飘出来,又有一批人忍不住坐下来。
到后来位置不够坐,小摊前排起了长队。
老板云惊秋满意地看着人,太棒了,第一日能来这么多人,就不用怕萝卜票推不出去了。
他快活地抡着铁勺,心里已经响起铜板叮当的声音了。
钱,钱~~
晏辰安送完一轮菜,擦了擦手靠近他,“这位云老板,是不是得给我加钱呢?”
云惊秋又出锅一批丸子,扭头迷茫看他,“啥?”
晏辰安:“今日你用了我的名号,是不是得给点名声费呢?”
云惊秋扬起眉毛,十分霸道,“没有,再说了这摊子挣的钱有两分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出场费?”
晏辰安微笑着,诱哄道:“我是我,画师是画师,不过你说的也对,加钱不太合适,那不如给画师别的东西充当出场费?”
云惊秋眯起眼,把头往后伸看他的表情,“你——是不是在算计我?”
晏辰安微笑不变,真诚万分,“怎么会?我从不算计你。”
云惊秋试图从他面上看出端倪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人隐藏的太好了,他找不出来不对。
但看着那抹笑,他总感觉背后凉凉的,尤其是这人还戴着狐狸耳朵。
不过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什么来,自己还忙的要死,懒得和这人讨价还价,便随口答应了。
反正要的不是钱,怎么着都行。
晏辰安得了许诺,也没纠缠,又回去继续端盘子了。
这一日过得很快,忙忙碌碌的,云惊秋连胡醪去了哪都没时间关注,一整天都在铁锅前度过。
终于到了黄昏的时候,周围的小摊开始收拾东西回去,隔壁的王味喝着茶给几人送了馄饨。
箱子里的萝卜票空了,还等填补一些进去。
把细碎的活计做完,云惊秋捶着腰扒拉在晏辰安的身上往家走。
走着走着他猛地抬头,“病秧子,今日你是不是该毒发了?”
晏辰安倒是平淡的很,没怎么上心,只淡淡应了一声,“是。”
云惊秋扭了下脸,做了决定,“我今日睡你那,晚上我守着你,看看阿仁炼的玉佩效果如何。”
玉佩今天才给晏辰安,他还不知道究竟能压下去几分,今夜正好观察一下。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隐隐对用妖力去压制晏辰安毒素这件事有些排斥。
就好像……下一次会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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