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陆随心的想象。
不是说她没见过死人,而是她从未……处理过死人。
她一时慌了神,但还是想起来要好好辨别一下眼前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具尸体。
如果是身首异处那自然好分辨得多——人没有了头总归是活不了的,可四肢俱全的情况下,总归要麻烦些。
陆随心想起祖上的行当,走到边上,把手探到黑衣客的腕上,摸寻着他的脉,等了等,又等了等,她指尖的皮肤木木的,没有感受到任何跳动。
她又把手指放到他鼻子下面,指腹麻木,毫无所觉。
“真死了?”李芸娘看她脸僵如死灰,两只手绞在一起,搓得通红,带着颤音,“这可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陆少疾呆呆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他们都在害怕,她便只好镇静起来,当机立断双手绕过黑衣客的腋下,就要用力将他整个上半身托起,只是她不知道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居然能重到这个地步,和巨石无异,差点没把她的话给生生压死在喉间,“快,你们俩,抓住他的腿!”
有一刻,陆随心想着,可算能把他从这椅子上赶出去了。
李芸娘还没从眼泪水里缓过来,见状恨不得又叫起来,“你……你这是要做啥呀?”
“给他扔出去,找地儿埋了。”陆随心暂时把力卸了歇歇,耐着性子回,“难不成你还想留着他在家里过夜?”
“那……”
“赶紧的,要不然等尸体臭在家里,瞒都瞒不住。”陆随心见李芸娘还在那儿犹犹豫豫,狠狠瞪了她一眼,见陆
少疾在一旁又不敢把话说太明,“你知道被发现是什么下场吧?”
李芸娘这才明白她什么意思,抿了抿泛白的嘴唇,忙不慌地点头。
“快!抬腿!”
陆少疾没明白俩人打的什么哑谜,只是下意识跟着阿姊的指令行动。母子俩手忙脚乱地跑去,差点一同在黑衣客的腿上绊倒,好不容易分了工,费足了劲把腿抱住,可黑衣客的屁股还是牢牢粘在醉翁椅上一动不动。
“听我口令,我喊一二三我们一块儿使劲。一——二——三——”
黑衣客在三人不同方向不同力道的拉扯下从椅子里侧翻了出来,就着陆随心的位置整个摔到了地上,把她的腿压折过去,疼得她直咧嘴。
“阿姊——”
陆随心挥手要陆少疾不用过来,就势坐下来喘了口气,边把腿抽出来边指挥起母子俩,“这么着抬不行,我一个人来拖。陆少疾,你去把庭院里的小推车推门口来,芸娘去抱些稻草来,越多越好!”
说完就从地上把自己撑了起来。
“阿姊,我们慌什么,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自己闯进门来死掉的呀!”陆少疾忍不住开口问,“报官不就行了?”
“不能报官!”李芸娘生平头一次在儿子和陆随心中间坚定选择了后者,连带着声音都硬了好几分,“不能报官!”
陆少疾可能十二年都没听过亲娘这么跟自己说话,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随心拍了他一下,“傻小子,你真以为报官能好使?人是死在我们屋里的,说再多都百口莫辩。对他们来说,真正的凶手是谁根本不重要,赶紧结案才是。”
“听你阿姊的话,快去推车吧。”李芸娘也冷静下来,从后头轻轻推了一下儿子。
陆少疾这才点了头,跑出去了。
李芸娘站起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陆随心,竟有些视死如归的气魄在里头。
陆随心晓得那是什么意思,是福是祸是生是死,早在十二年前那次血光中的初次照面就已经注定了,她们俩是一条船上的。
当然不能报官,因为她们是从千里之外逃到此地的黑户,来这偏僻的小村为的就是远离人群,总不能自己傻傻往官爷面前送。
把尸体弄上推车用稻草铺得严严实实可以说花去了这一家子几乎全部的力道,当陆随心看着这一车以假乱真的草料时才突然开始犯难,“给他丢哪儿去?”
“诶,那个村西边不是有片荒地吗?”
“不行,今天家家户户都在守香,去西边得穿过整个村子,保不齐被人看见问两声。”
“那……要不给他扔屋后的井里算了。”
“……你是想以后喝尸汤水吗?”
“那只能往东边走了?可东边就是定国了。”
“……”
陆随心愁到觉得自己的头发在一根根远离头皮而去,飞入空中,落到地上,消失在土里,随后,她的头秃了。
“我知道!东边有一条小路,走过去有一片野林子,没在那儿见过其他人,荒得很。”
那些头发又飘到空中,一根根接回了她的头皮,陆随心抓住弟弟的胳膊,又惊又疑,“你确定?”
陆少疾狠命点头,生怕阿姊不信自己,“确定!就前几天我还去那儿玩过。”
李芸娘作势就要去打他屁股,“一天到晚都在什么地方瞎混?东边是能乱去的地儿吗?万一让定国人给你抓起来!”
陆少疾躲都不屑躲一下,他知道亲娘的力道及不上阿姊的万千之一,说打也就是碰一碰罢了,反过来倒是昂起了头,“哼!要不是我一天到晚’瞎玩’,今天晚上看你们去哪里扔尸体!”
“行了,别吵了!陆少疾给我带路,芸娘留在家里。”陆随心把袖子高高挽起,在肘弯处固定住,抓住车把手就要推着走。
“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人多了扎眼。你好好把家里擦一擦,可别留下什么血迹。尤其是我那把椅子。”陆随心说着便蹙了蹙眉,她还坐得下去那把椅子吗?还是等她回来,想办法把它卖了算了?
李芸娘不知道陆随心的小九九,只知道自己不得不同意这个安排。她无法替代儿子成为领路人,也不想替代陆随心去做抛尸者,于是只好把再次拉开的大门当做支柱,整个人趴在上头给二人送行。“你们俩快去快回。”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陆随心走之前与她对视了一眼,一如当年俩人牵起手决定逃离的那一刻。
那一桌子祭品还在原处安静等着,李芸娘走回去,一根又一根地把香续上,乞求福圣王保佑她的儿子能够平安归来,乞求十二年前的事情永远不会殃及到陆少疾。
其实陆少疾根本不怕这趟夜行,一旦那个黑衣客不能动弹了,就对他小小的心灵毫无威胁,整桩事情便有趣起来好像冒险似的。
他兴冲冲地走在陆随心的推车前,扮着引路人的角色,在泥草路上东张西望,时而回头指挥他的阿姊跟上,全
然没发现推车人的额头被越来越多的汗水浸透。
“阿姊,你快些跟上啊!”
“别催!”陆随心的手掌在车把上磨出了火辣辣的疼与痛,那儿在发热、发胀,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一两个时辰?腿沉、气喘、心慌,都比不上她现在想放弃的心——要不就把尸体扔这儿算了。
“陆少疾,还有多久能到?”
他们居住的民安村早在身后见不着影了。
周围的景色越发荒凉,东边因为连着定国本就人迹罕至,现下更是静得渗人,路不成路,两边是高耸的山林,只有一条丈宽的峡道,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整个月色下只能听到车轮子快要散架般的嘎吱作响。
“到岔口了!”
前方的路被一堆缠绕的藤蔓碎石挡住,陆少疾熟练地从一个洞口钻了过去,这次他倒是没急着走,又回过头来替身后人把洞口撑大,好让推车也能挤过去。
看着这个洞口,陆随心再也不能忽视那些心底的那丝犹豫,“这条道……”
“哎呀,阿姊你快呀!这么磨蹭什么时候才能弄完呀。”
在陆少疾的推搡下,焦躁彻底冲散了脚下粘滞的脚步,她加了把劲儿,把车推了出去,“野林子还有多远?”
“照你这速度……且还得走一会儿。”
陆随心已经能尝到自己喉头的苦味,听到陆少疾挤眉弄眼、语带嫌弃,一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归家不关门的这兔崽子,气得把推车一摔,“来!你过来推会儿车,我歇歇。”
“我不……我推就我推。”陆少疾想要反抗的心在他阿姊能毁天灭地的眼神里尽数化作云烟,他不太情愿地去抬车,车纹丝不动,又在陆随心轻蔑的笑里加大了力道,亦步亦趋地往前行。
陆随心松着手腕,一边打量起周遭的环境,不远处的一大团褐色跳进视线,她走过去,发现是一块被枯枝烂叶缠满了的巨石。不安的好奇心作祟之下,她伸出手去把那些藤蔓扯开,蒙灰的朱砂色在经年累月的无人看顾之下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陆少疾,陆少疾!你过来。”
在推车大业上毫无建树的男孩听到此句,立刻弃车而来,“怎么了?阿姊,你发现啥了?”
“你说野林子还在前头?”
“对呀!”
“你看这是什么?”
“……石头呗!”
“你瞧上面的图案。”
“一只狗?”
“这是虎!大老虎!是定国人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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