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兰站在云府后院的青石小径上,手中握着二奶奶交给她的几封文书。这些文书涉及云家和千里之外的寒霜谷之间的一桩生意。云府要从那里采购千年雪莲,作为太后寿诞之贡礼。这事本该由管事去办,却偏偏交到初出茅庐的沁兰手上。沁兰虽年轻,却也极聪慧,她思量这是二奶奶杜氏要在正式过继之前,考验自己的办事能力。虽知道路途艰辛,云沁兰并无畏惧之心,心底甚至隐隐有一丝兴奋。她自幼在海边长大,见惯了波涛风浪,出远门对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冒险。
寒霜谷地处穷山恶水之间,常年积雪不化,其间盛开几株灵根雪莲,普通人却不能采得。因为地势险恶,就算过路的人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加上雪莲上附有奇幻仙术加固,凡人之力无法拔出。此地主人据说并非凡人,轻功轻功了得,又能驾驭仙术,所以只能从他那里购买。这寒霜谷主也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只与有机缘者做生意。
云府马队缓缓驶出城门,沿着官道向北行去。一路上,云沁兰时常留意观察路边的各色草药。她自那日见御医张德宏是如何妙手回春救了她爹爹后,大为钦佩,就趁着御医在村里小住的那段时间央求他教她一些浅显实用的医术。沁兰对草药很有兴趣。况且她知道,千年雪莲虽名贵,但未必对每个人都适用,不如多研究长在可及之处的寻常药材。再者,这些常药在身边时刻可用,心底也就踏实些。
第三日清晨,马队进入群山之中。山路曲折,山风微凉。沁兰在车内稍稍靠着打个盹儿,不觉窗外的山道愈发险峻。前方领路的家丁忽然勒马回头,对沁兰禀告道:“小姐,前路山石滑落,得绕小路前行。”
沁兰应声而起,掀帘远望,只见前方几块巨石横亘路中,有别的商贩困在山道,无奈之下也正调转回头。
“既如此,绕道而行吧。”说着,沁兰下了车,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宝驹。这匹马是番邦进贡,圣上赏赐给二老爷的。二伯母知道沁兰是乡野长大,会骑马,那几日见她有些爱马之意,于是这次出行前就这匹骏马送给沁兰。
众人循着小道步入密林,这条山路很狭窄,沁兰之所以改骑马,一则是马车内必定过于颠簸,二则是为了方便看路。只见山道幽深,林间枝叶繁密,薄雾笼罩四周。
忽然听的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跟着的几辆马车微微晃动,紧接着车夫惊呼一声:“不好!马儿受惊了!”那几匹寻常骏马,不知因何缘故暴躁起来。或许是这山中有瘴气,让马匹感动不舒服。唯有沁兰的宝驹四平八稳,丝毫不惊。
一声马嘶又从对面传来。只见前方一匹枣红马受了惊,疯狂向这边冲来。马背上的骑者努力勒着缰绳,却控制不住马的方向。云沁兰眼疾手快,从怀里取出一包张御医给她的安神散,向对面马匹狂奔的之处一把撒去。那马迎风被撒了一头粉末,竟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那骑者终于勒住了马,但因惯性过大,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云沁兰连忙上前查看,才发现竟是上次在街市上见过的那个公子。此人倒在地上捂着手臂,面色苍白。
这就是天衡神下凡的化身,冷御衡。因为按照约定失去了神力,他虽然仍有一身武功,但这次却既不能安抚马匹,又不能避免惯性而摔下来。
"公子受伤了?"云沁兰蹲下身,轻声问道。当她要去查看他的手臂时,冷御衡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不必麻烦。"他冷冷道,想要起身,却因手臂剧痛而踉跄了一下。这凡人之躯,太不禁风雨了。
云沁兰一把扶住他:"公子若是不治,恐怕会耽误事。让我看看。"
冷御衡这才看清,竟又是上次那个女子。他暗自叹息,自己失去神力后第一次受伤,偏偏要靠一个凡人相助。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女子的善意,他竟心里暖暖的。
云沁兰小心地替他检查伤处,动作轻柔:"手臂有些错位,需得正骨。可能会有些疼,公子忍着些。"说着,不等他反应,她迅速出手,只听"咔嚓"一声,骨头已经复位。
她又取出药箱,细心替他包扎。她柔软的发丝轻扫过他的手背,冷御衡不知为何,心头竟一暖,口中却还是冷冷道:“姑娘医术不错。”沁兰笑道:“我不懂医,只是看过御医为家父治伤,又求教他了一些实用医术。这些外伤处理倒不难。”
冷御衡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又觉心头微颤。他从未见过这般纯善的凡人,明明自己处处带刺,她却总是温柔以待。
他赶紧道了谢,又和云沁兰互报姓名,并打探了一下她的情况。沁兰本就仰慕他的仗义,因此毫无戒心,如实相告。冷御衡这才得知她是云府世家女,要去寒霜谷办事。
“公子伤势在身,不如随我一同走吧。我们人多,供给齐备,大家有个照应。”沁兰真挚地说道。
她的提议,正好省了他的麻烦。事实上,冷御衡此行正是为了进入寒霜谷而来。那个谷主,并非凡人,乃是邪仙座下的一名部属。凡人都不知晓这位谷主的身份,但世间凡人对于百年雪莲的痴迷却代代不绝。传言它能疗愈百病,甚至有延年益寿的神效。然而,这雪莲不过是邪仙用以蛊惑凡人的一种诱饵罢了。每一朵雪莲,都暗藏一缕邪仙的气息,凡人一旦吞服,虽然暂时获益,但体内却会生出依附于邪仙的蛊丝。这些蛊丝控制人的心神,使人甘愿听命于邪仙,逐渐沦为邪仙手中的傀儡。
冷御衡要查明邪仙的意图,并将这条暗路斩断。然而此番神力尽失,需以凡人之身行事,要不是趁着世家女这趟关系,说不定都进不了寒霜谷,
“公子?”沁兰见他沉默不语,以为冷御衡不愿拖累旁人,于是又劝道,“公子不必多虑,我这边车马充足,药材也有备。既然公子也说是同路,何不多一个照应呢?”
冷御衡微微颔首道:“既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他随身还带了一名侍从,这侍从是昴日仙的化成的青年男身,名唤冷旭。这就是天衡神的心计之处了,他既然不能使用神力,就召集了麾下几位小仙,让他们保留仙体,化身个掩护,下界或为眼线,或在他左右听令。昴日仙冷旭这时有些疑惑——他家这位公子从上古时期就性情乖戾,何时会轻易接受旁人帮助?
冷御衡还在盘算:与云沁兰同行,一来能在她的掩护下接近寒霜谷。若他以她同伴之身份,入谷便可避免诸多盘查。二来,这女子屡次行善,似无心机,莫不就是现成的纯善试炼之候选人吗。想到这里,他隐隐觉得这凡间之旅,并非完全无趣。
云沁兰虽不知冷御衡心中所想,只是担心他若乖戾独行,说不定又会受伤。此刻他竟肯答应同行,心中松了一口气。
马队重新整装出发,寒霜谷的方向却似隐在云雾之间。一路上,沁兰骑马在前,冷御衡在后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她。偶尔,她会兴致勃勃地停下马来,摘取山中的草药。冷御衡虽不动声色,却心中暗暗赞许。她不过是凡人女子,却有这般见识,也没有闺阁小姐的娇气,反而多了几分真切。
或许这尘世间,竟真有些凡人值得一见。
随着两人渐渐熟络,沁兰觉得,冷公子言行间不觉少了阴冷,多了几分坦然。
话说这寒霜谷虽在云陆之上,却是方圆百里内独有洞天,谷中终年积雪,处处暗藏玄机。谷中主人寒无心的确是个道貌岸然的邪修,表面上以售卖灵药为由,不仅和权势贵胄,也和三教九流广结善缘,实则暗中在灵药中加入邪气。又常借宴请之名收集前来求药之人的精气,滋养邪功。那千年雪莲生于极寒之地,沾染天地灵气,最是难得,修士炼丹必不可少。有些修道之人即便知晓谷主不善,却也不得不登门求药。云府管事由人引荐而和谷主有了交情,但并不知道个中曲折险情,只因为谷主是个世外仙人呢。此次正逢太后寿辰,管事便和自家主子说了,有门路采购这大名鼎鼎的千年雪莲,这才有了云府这趟出行。
寒霜谷的晨雾在云沁兰一行人踏入谷口时散去了几分。她裹紧银狐披风,看着山路两侧的冰凌在晨光中闪烁,满心欢喜的欣赏美景。云府一众人也因肉眼凡胎看不出来任何玄机,都争相赞叹此地是人间仙境。
冷御衡站在沁兰身侧,打量着谷中景致。
"公子可也是第一次来,有甚要采购的吗?"云沁兰问道。
"嗯,我跟着姑娘先看看"冷御衡淡淡回答,目光却在扫视着谷中每一处细节,"听闻谷中千年雪莲,生于极寒之地,吸收天地精华,是难得的灵药。"
侍从冷旭站在一旁,面容甚为警惕。
谷中岩壁上结着厚厚的冰霜,却在某些角落隐约可见一些奇异的符文。冷御衡的目光在这些符文上略作停留,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即便此刻他无法动用神力,却依然能感知到这些符文中蕴含的邪异之气。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道人迎面走来,面带笑意:"可是云府的云小姐?老夫是谷主座下执事,特来迎接。"
云沁兰微微欠身:"有劳道长。"云府管事也忙上前和对方叙旧。
"请随我来。"那执事做了个请的手势,"千年雪莲都已经装好了。”
沁兰没想到这里的人办事这么爽快,这趟原来也是轻松差事。一行人跟随执事拾级而上。行至半山腰,只见一个身着道袍的修士迎面而来。大家停下来又客套一番,那人自称凌云观弟子,也是来寻雪莲。冷御衡见其眼底泛着不详的青气,暗知此人已遭邪气侵蚀,怕是难逃一劫。
"这寒霜谷果真邪门。"
他与冷旭交换了一个眼神。作为有仙力昴日仙君,冷旭自然看得更透彻。
穿过一道雕刻着龙纹的玉石拱门,眼前豁然开朗。琼楼玉宇,亭台楼阁,在这终年积雪的山谷中显得格外不真实。进入会客厅内,只见一个精美盒子正放在桌上。
执事手捧盒子,交予云沁兰。冷旭一眼就看出,盒里的雪莲已被种了蛊,忙给冷御衡使眼色。
这时,两个青衣童子迎了出来,道:"我家主人已备下酒宴,请远道而来的贵客入内。"众人又跟着穿过前厅,只见正院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哪有半分荒凉寒苦之态。谷主寒无心身着墨色锦袍,面如冠玉,举止雍容,若不知底细,还真要被他这副君子做派所惑。
"云小姐远道而来,实在辛苦。"寒无心温和一笑,"初次见面,寒舍的习俗是略备薄酒,招待贵客歇歇脚。大家请入座自便。"
云沁兰看着谷主待人有礼,很是和善,依言入座,和谷主闲谈一番,又向谷主介绍了冷御衡一行人。她并未注意到寒无心在看到冷旭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异色。作为邪仙的得力部下,他立刻认出了这位"侍从"的仙体。但他并未看出冷御衡,毕竟冷御衡是真的肉体凡胎。
酒过三巡,寒无心提议请众人先去花园赏雪,唯有冷公子主仆二人不愿去,执意要留下喝完酒。寒无心将云府客人送到花园,对沁兰说:“云小姐请自便,老夫酒瘾犯了,与冷公子再多饮几杯去。"
待寒无心回到宴客大厅,气氛骤然改变。他冷笑:"昴日仙君微服私访,是要查我的不是吗?"
冷旭神色不变:"寒谷主好眼力。"
"可惜啊。"寒无心站起身,青色雾气从他袖中涌出,"你和你这凡人弟子既已落入我的领地,就别想轻易离开了。"
冷御衡依然坐在原位,暗想他这身份果然不会被觉察出,便悠然饮酒。
见身份已露,昴日仙也不再隐瞒,正容道:"恶贼无心,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少杀孽?"
寒无心哈哈大笑:"我不过是借些凡人精气修行罢了,又有何妨?这人间一切,不过是天道的养料。仙君此来,莫非是为了那些蝼蚁?"
且说那寒无心自恃在谷中修炼邪功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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