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鲤进了一趟刑部大狱,在这里她看见了华钰、高则煦被湖广矿税案牵连的亲属。百余口人,牢房被塞得满满当当。
从前湖广的案子,沈鲤只从萧棠嘴里听说牵连甚重,陈封父子如何作恶多端,为祸地方。她想象不到是怎样的恶,甚至在与陈意之的相处中,觉得他不过是有几分孩子心性的少年郎。敢爱敢恨,她还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华夫人笑她,说:“陈意之在姑娘面前到愿意做一个人,却视天下人为鱼肉,连朝廷命官也不放在眼里。”
沈鲤睡了小半宿醒来,脑袋还有疼。她往草堆上靠,依在冰冷的墙壁上,问道:
“夫人,这话怎么说?”
华夫人看她,“姑娘是六扇门的人,知道我夫君所犯何罪吗?”
“阻挠矿税,贪污受贿,藏匿银矿不报。圣上龙颜大怒,华大人等湖广官员遭罢黜,家产抄没充公,家眷没入教坊司为奴。”
“原来你知道,可哪儿有什么矿脉......”她凄凉一笑,“就是因武昌民变,我夫君为百姓说了一句公道话阻了他们的财路。陈封空口白牙就说华府底下有矿脉奉旨开矿,要我们拿十万两银子孝敬才肯罢休,否则就要砸府开矿。我夫君不愿意献孝银与他们同流合污就被诬陷至此,牵连了华家、高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
“原.....原来是这样,可是......”沈鲤惊讶的合不拢嘴,“可是华夫人,我听朝廷里的人说,陈公公真的在华府底下找到矿脉了,据说挖出的矿银都送到内钥库去了,足足有五十万两。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朝廷一个七品推官只守俸禄银子,很难在几年时间内攒下那么多银子的。”
“哪儿是什么矿银,是陈封在湖广搜刮的民脂民膏。他们把收刮来的银子掺杂泥沙融化炼成银矿栽赃在我夫君身上,说是我华家偷采朝廷矿脉。新采的银矿和造假的根本不一样,姑娘到库房一看便知。沈姑娘,事到如今华家、高家死多少人都只是个数字而已,死也就死了解脱了。可我们终究不甘心啊,凭什么鱼肉百姓的刽子手还在逍遥法外,湖广百姓永无宁日!”
她说得情绪激动,失泪痛哭。牢房里湖广南上而来的获罪家眷闻声皆齐齐望着沈鲤,她是那么久以来,第一个听完这些话的人。案子无论是在地方还是在巡抚衙门,都没有人关心他们想说什么。反正早已写好的卷宗,一层层上递直抵天听。湖广的民变被平息了,煽动民变的祸首也抓到了。
沈鲤听见这些话,看见昏暗牢房里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她想如果当初任务成功,自己成功偷到东西了,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翻案,翻案为受陷者洗刷冤屈,将真相公布天下!
“华夫人,你们不会死的,朝中有人知道你们是被冤枉的。他们正在努力想办法救你们,现在虽然没有办法为你们洗刷冤屈,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还湖广以宁日的。”
沈鲤此刻恨不得飞出刑部牢房跑去找萧棠,告诉他这个消息,只要他们去库房找到那批银矿就可以翻案了。
可她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现在掺和进来,昨夜弄不好已经被当成同谋,有的是人等着弄死她了。怎么会让她出去,早知就不喝酒胡来了。
沈鲤越想越悔,肠子都青了,好在天亮后不久就来狱卒喊她的名字了,“是你叫沈鲤吧,下次注意点,再撒酒疯扰乱朝廷公务,就是同僚也没有情面了。”
狱卒打开牢门,沈鲤连忙赔笑跟着出去,“是是,实在对不住老哥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出刑部大牢已经快中午了,沈鲤赶去萧府。像是早知道她要来一样,门下坐着一个嗑瓜子的萧婢女。门房听她要找萧棠,朝里喊了一声,“青鸾姐姐,六扇门的沈捕快来找大公子,劳您带她进去。”
“哎好,沈姑娘跟我来。”
青鸾揣着小盅边嗑瓜子边领沈鲤进府,一边还热情的招呼她一起嗑。沈鲤连连摆手,着急的问:
“姐姐,大人现在在干什么呀?他身子好些了吗?”
青鸾:“公子还好,这会儿应该和老爷在书房里。就是最近老夫人身子不好,公子和老爷都烦心得紧。”
“这样啊,那老夫人怎么了,可是请大夫了?”
“是年纪大了加之生大公子的时候亏损了身子,如今是越来越不好了。大公子出去几天吐了好几次血,大夫来看过也没办法,就只能用药养着。老夫人放心不下公子,怕自己撒手而去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如今府上,老爷、夫人、大公子都各有烦心事,不得安生。”
沈鲤默默唏嘘,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萧棠生的这个样子,也难怪萧老夫人放心不下了。
俩人走到书房外青鸾就退下了,沈鲤从门外偷偷望了一眼,看见萧远和萧棠在谈事。自觉悄悄退出,老实站在外面等。房里随后就响起了脚步声,萧棠打开门唤她。
“来了,进来。”
“大人,这样会不会打扰到您和您爹爹谈事。我再等等,我不着急的。”
“没事,正好说的事虎头山矿场的事,你一起听听。”
“喔”沈鲤乖巧的跟着进去。
俩人果然在谈虎头山矿场的事,矿场发生爆炸坍塌后。第三日官府在丰台坍塌的官署里发现县官谢诤,被插在日晷的石针上。据说目击者描述,夜里亲眼看见一条黑龙从官署飞出,冲上天消失在黑夜里。
内阁据此发动言官上书,以为虎头山矿场接近龙脉。开矿破坏地灵,为保护龙脉请罢虎头山矿场,不复再开。
沈鲤听着,心里五味杂陈。看向对面的萧棠,他们俩人心知肚明谢铮是怎么死的。
“鲤鲤,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说吧,正好我爹也在这。”
萧棠突然唤道,打断沈鲤的失神。
“回大人,是这样的。昨天夜里卑职不小心打了押解湖广罪员的官差,被当场同谋抓进刑部大牢里了。在牢里卑职见到了华钰大人的夫人,她说那批从华家抄来的银矿是假的。是陈封派人融了白银掺杂泥沙做假的,和真的银矿不一样。卑职想只要把那批银矿找出来,华钰大人就能翻案了。”
萧棠和父亲萧远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沈鲤。俩人一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嘴角含着笑意。
沈鲤被看得莫名其妙,“大人,怎么了,卑职说错了?”
萧棠:“没错,从华府查抄来的那批银矿确实是新制的。那你的知道那批银矿现在在哪里去了吗?送进了大内就是皇上的东西,任何人就再也动不得。陈封就吃准了这一点,才敢那么做。宫里去岁才刚烧了三大殿,皇上正等着这笔银子修葺大工,这老虎嘴里抢肉的事现下还做不得。”
“这样啊,那华大人他们岂不要真的冤枉死了?真的就没办法,就任由那些人在湖广胡作为非吗?现在还管,早晚还要再激起民变的。”
萧远捋捋胡子,道:“现在没有办法,不代表以后没有。湖广之事不能牵扯圣上,只能从陈封着手查。”
“爹爹说得是。”萧棠转而看了沈鲤一眼,示意她别急。
屋外这时候传来急切地脚步声,管家神色慌张地闯入书房来,大声喊道:
“老爷,大公子不好了,老夫人又吐血了,这下是汤药也喝不进去了。林大夫已经来了,正在施针,请老爷、大公子速去看看!”
说话声都还没落下,沈鲤跟前就旋了两道身影出去。她下意识地也追出去,和府上的婢女小厮一起挤到主屋里,偷偷看床上昏迷的人。
是她几个月前见过的那位萧老夫人,那时候她精神还很好,雍容华贵的当家主母,气度非凡。现下却像一个熬进了光阴岁月的老人,在平静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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