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与商老板的信笺被快马加急送走,沈沛白叫宋锐搬出一个箱子后摒退下人,自己弯腰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个保存完好的画筒,都是沈惟一兴致来时画的出神入化的大作。
那时候阿爹阿娘还在,沈沛白还能有闲下来的时候,沈惟一在假山里睡觉,不太热的时候,他便在外边支了张桌子画画,沈惟一提前醒了,从假山出来,看见了,还困倦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问:“爹爹,我能跟你一起画吗?”
沈沛白用手圈出一个区域,说:“惟一在这里画好吗?”
“好!”沈惟一还不太会握笔,多贵重的工笔到他手里都不如小木棍蘸水在地上画实在,他用拿小勺子一样的姿势握笔,抬头兴致勃勃说,“想画一棵树,爹爹教我!”
沈沛白就笑着教他握笔,沾墨,学画最简单的树杈,再换笔点上朱砂,画出花瓣的模样,说:“海棠。海棠树,开海棠花。”
沈惟一跟着学:“海棠。海棠树,开海棠花。”突然跳起来,蹦哒几下后问:“嘻嘻,我画的漂亮吗爹爹?”
“很漂亮,惟一画得最好看了,栩栩如生。”
沈惟一高兴得围着桌子转圈,跑累了,进假山喝冰镇酸梅汤,还要给沈沛白也倒一碗,沈沛白画好了,在画轴底下题字,唤来沈惟一,道:“惟一过来,题字了。”
“好!这就来。”沈惟一来不及倒酸梅汤,抱着壶就出来了,“我来啦爹爹!”
沈沛白接过壶放边上,指着自己名字旁边的空白,说:“这里,写上惟一的名字,这幅画就是我们共同画的。”
“好。可是我不会写自己名字,爹爹教我啊。”
此后这件事就成了习惯,偶尔沈沛白作画,都要叫上沈惟一一起,或者特意留出一个空白给沈惟一自由发挥,再提上两人名字,在书房挂满共同的回忆。
后来整个沈家都压沈沛白身上,再没时间作画,沈惟一倒是画的多,书房挂不下了,只好收进箱子里放好,若不是沈惟一信中提起这些画轴,沈沛白都不知道居然画了这么多。
偶尔晚归时沈惟一还没睡觉,似乎也在书房写写画画,难不成都是在等他回家时画的吗?
这样想来,更觉得陪伴沈惟一不够,如今孩子去天崇,好似在情理之中。
歇下后沈沛白躺在床上,再次拿出最新的书信仔细读着,读到作画那一段,“想起”与“过去我的大作”中间是一个醒目的大黑点,仿佛被墨浸了又浸,他举高烛台,烛光透过信纸,仍能看出最先痕迹,隐约能分辨是一个“你”。
“我一看见画,就总想起你。”
这是沈惟一原先想写的内容吗?
想起我什么呢?
沈沛白反倒想起脖子间的滚烫触感。以往晨间沈惟一比他先醒时都会抱着他脑袋啃一啃脸,或是手指,而他困意太深,便由着沈惟一去玩……脖子是因为什么呢?
与其说想啃他脖颈,那更像是一个懵懂少年略显冲动而紧张笨拙的意外的吻。
意外到,两个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沈沛白再次想起第一次带沈惟一去七百亩桃林,沈惟一笑着说:“我是爹爹最乖的孩子呀。”然后又说:“可是爹爹,辰辰说他阿娘昨晚心情好,睡前亲亲了他脸颊,爹爹,你怎么从来不亲亲我呢?”
小孩儿歪着脑袋,很是好奇,“是因为我不是爹爹生的,所以不能亲亲我吗?”
沈沛白当时有些尴尬,“……不是。”随即意识到好像的确从来没有亲过沈惟一。
小孩儿追问道:“亲亲是什么样子的呢?爹爹能亲亲我吗?”
于是沈沛白笑了一下,用手在沈惟一脸颊圈出一团肉,亲了一口,说:“我小时候阿娘也亲过我脸颊,但是我长大了,再亲脸颊感觉很害羞,就不要她亲。”
沈惟一大大方方道:“我不害羞的爹爹,你也亲亲我。”
沈沛白再次笑着,道:“亲过了刚才。”
“再亲一亲嘛。”沈惟一自己用手圈住左边脸颊的肉,眉眼含笑,把脸送过去等亲亲。
沈沛白像阿娘亲他那样,亲了一口沈惟一。
沈惟一笑得弯眉,得了便宜卖乖,立即圈住右边脸颊送上去,“还有这边呢爹爹,这边也要亲亲。”
沈沛白捧着脸庞亲下去,沈惟一立马又换了手,“这边再亲亲。”
往后岁月里,沈惟一经常找机会在自己脸颊圈出一团肉凑上去要亲亲,或是要揉揉脸,再后来大了些,沈沛白就只揉脸,告诉他亲亲只是小孩子专属,大了就不行,沈惟一点头,说明白了,惋惜地摸摸自己的脸蛋,顺便啃了一口沈沛白脸颊。
沈惟一就像爱吃肉的小动物,凡是喜欢的就得啃一啃,哪怕是人,他的虎牙尖尖的,很容易啃伤沈沛白,即使再小心,打闹间也啃伤过沈沛白手指,但沈惟一至今不知道,仍以为他自己够小心细致,从来没伤过沈沛白。
沈沛白抬手看左手小指上的咬痕,已经有些年头,渐渐快要看不见疤痕,就像沈惟一这个人,越走越远了。
除夕夜是沈沛白一个人过的,沈家太静了,下人都走后便只剩他一人,宋锐想留下陪他,他说宋锐刚成亲便留新婚妻子在家,不像话,福伯也想接他出去过除夕,他说反正日后都是一个人过除夕,得早习惯。
福伯差人备了些菜,还打算为他做好再离开,他笑盈盈地劝阻,问他们还要不要回家了?再不走,赶不上跟家人团圆了。
天快黑的时候大壮来过,送了些家里卖的水果和已经卤好切份的猪头肉,还邀请他去家里一起吃饭,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陆叔叔带着陆靖辰,以及家里的龙凤胎也来了,二话不说要带他去陆家吃饭,不得不说那俩小的龙凤胎真的很吵,蹦蹦跳跳嘻嘻哈哈奔过来,一上来就一人挽一边他的胳膊,非要他去吃饭,陆靖辰还说:“沈哥哥,清清交待我要照顾好你,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除夕呢?我阿娘还在做菜,叫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家吃饭,你不去,阿娘会骂我的。”
沈沛白好一番婉拒,一再强调自己一个人真的能行,并且还得祭祀,去别人家真的很不方便,才打消他们的念头。大壮家远,沈沛白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挺想送他回家,奈何无能为力,幸好陆叔叔架了马车,可以送大壮回家,也能赶回陆家吃饭。
如此,沈沛白放心回屋,取下覆了雪的斗篷,靠坐在床头,身上卷着被子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书。
外边飘着雪,他懒得出门,磨蹭好久才去厨房做菜,这是祭奠要用的,不得不做,否则他都不打算吃晚饭。
饭菜做好,一个食盒不够装,来回运了两次,才摆好饭菜在香火桌上,倒好酒,跪在地上烧纸钱祭拜。
温暖的火光映在脸庞,他感觉像阿娘在抚摸他的脸颊,于是笑了笑,仰头望着灵牌好久,视线里火光黯淡了,垂眸继续往盆里丢纸钱,直到盆里剩大盆灰烬,手边再也没有能丢的纸钱。
冬日天冷,饭菜很快变凉,他终于想起自己还没吃东西,也不出门,就在这里吃,呼吸间还能闻见纸钱烧过后的余味,他多吃了几口饭菜,觉得阿爹阿娘祖父祖母都在这里,也不算孤独。
商老板和沈惟一好久没有来信了,不知道天崇的冬日是不是比清州更冷,沈惟一离家时穿的夏衣单薄,来信里说在攒银子买新衣服,离家数月,那点银子买一件御冷的冬衣勉勉强强,但愿不要冻着。
恣宁街上有人在放爆竹,噼里啪啦很是热闹,隔一会儿还能听见烟花升空的声音,沈沛白没兴趣出去看,早早歇下,心想明日可以晚点起,也不用做饭,热热今晚的剩菜剩饭,吃了便可以拜访街邻去。
可睡到半夜,还是忍不住起来封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想放在最边缘的暗格里,打开格子时看见只布老虎,不由得一愣。
那是只红黄相间的布老虎,红色为底,金色勾边,两个圆形大耳朵中间印有“王”字花纹,嘴巴像小船,模样呆呆的,眼神却很有灵气,看着活泼乖巧。这是沈惟一最喜欢的一只布老虎,好多年前送还给沈沛白,说想他的时候就看看小虎。
沈沛白摸摸那只布老虎圆溜溜的脑袋,小虎嘴巴弯得像小船,永远都是一副笑脸,不会生气,他也怀念地笑笑,把荷包放布老虎脚边,关上暗格不再看。
冬去春来,时光飞逝。
年后沈沛白收到的信多了起来,偶尔是商老板,偶尔是沈惟一。
商老板说:“宫里敏贵妃是店铺常客,或许她能有办法帮忙打听,只是这事冒险,不知沈公子是何想法……另,商某按照沈公子描述在天崇大多粮铺打听过,皆无叫沈惟一的十六岁少年,也无姓李的粮商……或许惟一公子所在地较为偏僻,商某当继续打听,一有消息立马来信。”
沈惟一说:“哥,除夕快乐……前阵子李叔另一家店铺缺人,叫我晚上也去帮忙,多给我好多银子呢,我买了新衣服过除夕,特别暖和,还跟李叔一起放爆竹,见到好多其他地方的人,特别好玩……攒了不少银子,给哥买点状元饼吃,特别好吃……哥别担心我……”
说是状元饼,沈沛白尝了尝,味道却和小牧先前从天崇带回来的不太一样,或许沈惟一在的地方果真偏僻吧,连饼的味道也有所差别。
但沈沛白仍然很开心,这说明沈惟一应该没有记恨他,而且沈惟一长大了,应该过得还不错,都能自己攒钱了。只是好久都没再提过报名进军营的事。
夏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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