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玉站在酒店落地窗往下看,过了一会儿,高大的男人拉着行李箱,右手手臂上挂着幼崽,不紧不慢地走出酒店大门。
在门口等待网约车时,男人把小崽子放在了行李箱上,从高处看不到被兜帽遮住的脸,跟一只棕色毛茸茸的玩偶似的。
谢琢乍一看像意气风发大学生带着大型毛绒熊礼物去见外地女友,只有走近他才知道,只是独自带崽一潭死水的寡夫罢了。
他心里住了一个人,并且排斥别人走进。
网约车来了,一大一小消失在视野。
林松玉收回视线,语气毫无起伏地对助理道:“想个办法,晚上的相亲饭局让李岫玉去。”
高旸点头,这一套他很熟练,先骗李总有个高端饭局,全公司只有长袖善舞的李总才能睥睨全场,然后亲自送到饭局上,反正都是单身,谁相不是相。
叮咚——
微信弹出谢琢的消息,内容无法直接从屏幕获知。
林松玉看了一眼楼下,网约车刚起步就遇到红灯,正在车流里龟速行驶。
指腹解锁屏幕,林松玉瞥了一眼,脸色一黑。
[X向你转账20000元]
林松玉纤长却无情的眼睫垂下,真好笑,刚上车开不出一百米就惦记着跟他钱货两讫。
聊天界面,一共只有两条消息,林松玉转账15.5,谢琢转账20000,全是钱,一句客套话都没有。
林松玉直接把X某拉黑,把手机扔到一旁:“算了,晚上我自己去吧。”
车里,谢琢郑重其事、搜肠刮肚地编辑了一句“谢谢你的长命锁,呼呼很喜欢,但是太贵重了。”
点击发送。
一个鲜红的感叹号跳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谢琢:“……”
谢琢看了一眼汤呼呼,眼神甚至透露一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措。
汤呼呼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爸爸,似乎从表情读懂了一点点:“爸爸,你在害怕吗?”
谢琢一愣:“害怕什么?”
汤呼呼:“害怕车车。”
汤呼呼站在前后座的缝隙里,双臂抱住爸爸的左腿膝盖,胖胖的身体像一个反冲气囊:“我保护爸爸。”
爸爸出过车祸,一定害怕坐车。
谢琢:“……”并不是。
谢琢:“你没有安全带,爸爸抱着你。”
“好!”汤呼呼爬到爸爸身侧,藤壶一样吸住爸爸,把脸蛋埋进去,闷声闷气地问,“爸爸,叔叔明天还会跟我一起听广播吗?”
谢琢心想你们今天也没有一起听广播,林松玉来了他就关闭了,小崽子竟然没有察觉。
“叔叔每天很早就要上班,不能跟呼呼一起听广播。”谢琢抵开汤呼呼的脸蛋,伸手从上衣内兜掏出一条金坠和一颗糖果,“这是叔叔送你的。”
汤呼呼把糖果拿住:“很贵很贵噢!”
是啊,贵得爸爸都被拉黑了。
谢琢:“这一次没关系。”
……
林松玉又梦见有人让他去给谢琢当保姆。
[你要我给穷小子当保姆?我直接给他请一百个保姆不行吗。]
[我这张脸,被人认出来多丢人,换。]
[你不会要我用这双手去伺候谢琢吃喝拉撒吧?]
[还有我的声音,我听不得我的声线低声下气。]
[真麻烦,早知道换一个人了。]一道声音轻轻地叹。
林松玉丧着脸醒来,遇见谢琢后,老是梦见给人当保姆是怎么回事,犯贱吗?
重复的梦往往有现实需求的投射。
林松玉理智清醒地剖析这场奇怪的梦。
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这种过度的关注,不愿意承认他居然真的去养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所以他在梦里总是给自己粉饰“被迫”的视角。
他其实盼望着有人强迫他去谢琢家当保姆照顾汤呼呼?或者说他拉不下面子所以企图扮演另一个人潜伏在汤呼呼身边?
???
分析得狗屁不通。
就像你知道隔壁住了一个孤寡老太太,你也会关心她每天早上有没有起床浇花。如果上班没有看见她,整天都会记挂。
归根究底,如果谢琢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就不会被动地操心汤呼呼。
林松玉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去找一个人。
“谢琢的朋友,叫什么杨鹤,弄清楚他在做什么生意。”
他让杨鹤还钱,心里的记挂应该就会少一些了吧?
高旸记下了名字,道:“周六S大120周年校庆,您是否出席?”
不出席的话,直接捐钱回馈母校就行了。
林松玉:“不……腾出三小时时间出席。”
或许他该换换环境了,回到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里走一走,走十九岁时走过的路,就不会想着跟人一起养小孩了。
一定是年龄和圈层的因素在作祟。
林松玉打开朋友圈,把那些晒“娇妻爱子”的高管全部设置为“仅聊天”。
“爸爸,周六了!”
汤呼呼撅着屁股趴在床上按计算器,有的小孩早上起来看短视频,有的小崽子只要一台菜摊子的计算器。
汤呼呼把计算器放在枕头上,像国家统计局的技术员一样专注,输入他最近听到的所有数字。
“16+23+11+2=52”
“归零”
“3.4+1.5+8=12.9”
“归零”
“四乘以一二等于四十八归零……”
谢琢在一连串的归零声中半醒半睡,小崽子醒了他不敢睡死,昨晚熬夜要马上清醒又有些困难。
他知道汤呼呼今天想干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汤呼呼小小声地趴在他耳边道:“爸爸,周六了。”
周六,摆摊,卖掉玩具。
上周六因为感冒没有去,这周小崽子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不得不去。
杨鹤、周镛以及一众师弟师妹,会给汤呼呼买玩具,谢琢本人更是重量级选手。
每当师妹们抱着“师兄半生清贫冬天两件外套轮流穿,呼呼宝贝一定没什么玩具”的心情提着玩具上门,都会发现小崽子早就有了。
三岁以内的幼崽上托儿所,三千到三万都有,谢琢目前只负担得起一万一个月的,等他入职之后,一定要让汤呼呼读上三万的托儿所。
谢琢考虑自己,饿不死就行,考虑汤呼呼,则一定要加入汤玉的想法。
汤玉不在,他也会按照汤玉的标准养他的儿子。
汤玉会给儿子买遥控飞机吗?汤玉会让儿子上三万的托儿所吗?汤玉会让呼呼出去摆地摊吗?
会的,会的,不会的。
谢琢眼神无奈地看着汤呼呼翻滚下地,把他的玩具一一搬出来——
谢琢在学生时代,就有买东西保留包装盒方便出二手的习惯,但料不到它会刻进基因里。
他发誓他没教过汤呼呼。
当然,他是有当着小崽子的面,把早教玩具装进原包装交给快递员。
“爸爸,这些都卖掉噢!”汤呼呼堆满一个行李箱,变成累呼呼。
接着,他又从衣柜拖出一套小小宇航员的衣服,有头盔、太空背包、上衣、手套、靴子,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充气塑料膜,还原得很逼真,一套要好几百。
“爸爸。”
谢琢认命地蹲下来帮他把复杂的航空服穿上,奶呼呼的幼崽突然变成帅气出仓的小宇航员。
谢琢抬起头盔的目镜,露出一张奶膘溢出的脸蛋。
这种小崽子上太空,一定会被外星人抓走。
外星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汤玉,算外星人吗?
外星人看不到地球上的儿子在摆摊吧?
谢琢隔着航空服拍了拍小崽子的屁股,你爸爸看到一定会生气的。
当父子俩来到广场上占位置时,林松玉也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母校的大操场。
前排座位标好了名牌,留给杰出校友。
天气晴朗,太阳出来驱走了寒气。林松玉心不在焉听完了校长的致辞,捐资环节他让助理上去合影,自己远离了热闹的师生校友,漫无目的地乱逛。
学校变化不大,新修的图书馆庄重巍然,首尾相接的教学楼壮观气派,学生公寓也能住人。
林松玉没住过校,学生生活区的许多路他都没走过。
如果是谢琢,一定常常路过,寒暑假都申请留校吧?
临近寒假,许多下学期要实习的毕业生着手处理宿舍的杂物。
林松玉看见路边有个废品回收商,两个女生抱着书下来称斤卖。
“这书好贵呢,你要不在二手群里出一出?”戴眼镜的女生惋惜道。
“好麻烦,算了,我一点都不想看见跟考研有关的书了,我绝对不会二战。”黄衣服女生道,“我想去工作,我妈非逼我考。”
“你之前上辅导班那么用功,我以为你自己想考。”
“嘿!”黄衣服女生露出一个笑容,“我没跟你说吗?那个机构的讲师是个大帅哥!”
“有多帅?”
“帅到天崩地裂,最特别的是身上还有学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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