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纸坊有一个巨大的手工纸厂房,与现代的机械化造纸流程不同,这里的一切都依赖于人工,所以蔡氏纸坊有上千个造纸工人。
蔡元祯一到造纸坊,便看到了来来往往的许多工人,他们见到了蔡明纷纷有礼貌地称呼“二掌柜”。
但因为这批纸浆出了差错,蔡明的心情很不好,压根没有心思理会。
跟着蔡明走入造纸坊,蔡元祯便看到了有工人在舂捣浸沤好的原材料,也有人蔡用木棒在纸槽内打纸浆,乳白色的纸浆在他们的搅拌下,纸浆纤维均匀地漂浮在纸槽中。
在加工好的水槽内,手工精湛的抄纸师傅用纸簾在水槽中抄起纸浆。
蔡元祯忍不住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那些抄纸师傅在抄纸时,纸浆会经过纸簾滤去水分,使分散的纤维在纸簾表面形成均匀连续的湿纸页。
就这样,一张纸的雏形就算是完成了。
虽然蔡元元小的时候也会到父亲的造纸工厂玩,对造纸流程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但如今见识到真正的古法手工造纸,还是会觉得有些震撼。
那些纸坊内因为需要蒸煮原材料,再加上还有焙房需要加热来焙干湿纸,所以每每夏季的时候,纸坊工人的汗水就一直挂在身上没有断过。
能够十年如一日专心致志干一件事,并把这件事做到极致的人都值得敬佩。
蔡元祯看着这些匠人手上一刻都不曾停歇,顿时心生敬佩。
蔡元祯虽然还想要再多看一会儿,但蔡明可不是带她来参观的,直接将她带到了几个巨大的水槽旁,对着她说道:“这几个水槽里装着的纸浆都是供给上京的那一位富商的,这纸浆倒是还能抄出纸,但你也瞧见了那些纸的成品,就算是拿给穷酸书生都要被嫌弃,又怎么能拿来售卖呢?”
蔡元祯绕着水槽走了一圈。
古法造纸所需要的周期极长,树木的生长需要时间,砍伐下树木后又需要按照时节将树木放置在池塘内充分浸泡,构树皮浸泡时间基本为十日左右,有些地方更是会将新竹浸泡两月左右直至腐烂,才会将剩下的纤维用木棒捶打成丝,而后捣碎成浆。
眼看着交纸的期限就要到了,蔡氏怎么可能还有时间重做一批纸呢?
蔡明之所以如此着急,也是因为这笔订单是他费了老大心思找来的,他刚接单的时候父亲还曾泼他凉水让他做生意不要好高骛远,可他心中不服气,原本想着做好了在父亲面前露露脸,可没想到现在出了岔子。
如今父亲到现在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他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又该怎么办呢?
大哥是个不争不抢的,老三又没了,原本以为这偌大的蔡氏纸坊终究会落到他的手上,眼下恐怕风头又要转了。
“二掌柜,求求你给我次机会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批纸浆我也是按照从前老师父教的那般制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样……二掌柜我求求你,给我家里人一条活路吧,这一千八百两我们真的赔不出来。”
蔡明正忧愁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涕泪横流地滑跪到了他面前求他,原本他就烦,一看到罪魁祸首来了,更是怒不可遏。
蔡明恶狠狠地说:“一千八百两?那只是原材料的定金钱,这批纸可是好货,这么点钱你就想打发了?你可别来求我,你去求订纸的人,要是到期交不出纸,你们一家没钱赔就拿命来赔吧。”
蔡明怒气冲冲地说完这番话,倒不是真的要让他们拿命来赔,只不过他心中恼怒无处发泄,便说些重话来宣泄。
可这少奶奶自从昨日知道这纸浆出了差池之后整个人魂都没了,现在一听要拿全家的命来赔,他自然是毫无怀疑地相信了,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蹲坐在原地,就连鼻涕都忘了擦。
一圈看下来,蔡元祯心中也有了数,随后走到了那不停哭泣的少奶奶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身上穿着粗麻面料的衣裳,有的地方还破了好几个洞,他的娘亲给他裁了不同破衣服上的布料补上的,再加上整日在纸坊做工的缘故,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平日里他都跟纸坊的工人在一起,大家都是粗糙的大老爷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穿着华服、头戴珠钗的蔡元祯站在他面前,顿时让他自惭形秽。
对了,她还问他叫什么,少年窘迫的脸埋得更深了,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周蛋。”
“周蛋。”蔡元祯简单地重复着,没有其他人听了这个砢碜的名字而产生嘲笑。
蔡元祯说道:“周蛋,你把你们这次制浆的过程跟我说一遍。”
蔡明在一旁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已经说了千百遍了,他就是不肯承认错误。”
周蛋被蔡明说了一句,顿时又不敢发声了。
蔡元祯轻声细语道:“无妨,我没有听过,你再给我说一遍。”
随后,周蛋又将制浆过程详细诉说了一遍。
蔡元祯仔细听着,周蛋所说的流程确实没有问题。
周蛋胆小年幼,估计是旁的环节出错了被拉出来顶包的。
但蔡元祯今日来不是来纠错的,她是来补救的。
蔡氏纸坊的工人都是老伙计了,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对这里面的人情世故还不熟悉,自然不能随意得罪人。
蔡元祯走到蔡明面前说:“二伯,这纸浆的纤维含量并不高,而且都在水槽底聚积沉淀,没有均匀分散,所以才会导致抄出的纸难以粘连,成形的纸张才会这样易碎。我也不知是这构树皮本身的缘故还是制作环节出了问题,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蔡明立马指向周蛋说道:“一定是他偷懒耍滑,所以才会导致纸浆出了问题。”
周蛋不敢反驳,昨日确实他是和几个工人一起轮流打浆,后来他累得实在不行了,其他人便喊他去吃饭,还硬要他喝酒,他不胜酒力便喝倒了,其他工人来的时候他就睡倒在水槽旁。
他们都说是因为他偷懒没有打浆,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但周蛋瞧着自己没睡多久,而且其他水槽也有人打浆,怎么偏他一个人睡了,所有纸浆都出了问题?
可这周蛋笨嘴拙舌,从小也没读过什么书,就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明白。
“二伯。”蔡元祯打断了蔡明说话。
“其实想要挽救也并不难,只需要加入‘纸药’就可以了。”
“纸药?”蔡明产生了疑惑。
蔡元祯点头道:“没错,就是‘纸药’,你们可以从仙人掌、山苍子叶或者是杨桃枝上提取汁液,这些植物的汁液都具有滑性,放到纸浆中可以帮助纸浆悬浮分散,造出的纸自然平整光滑,可以自然成形。”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造纸都适用构树皮、桑树皮,这类原材料本来就有纤维粘连,所以不需要加入蔡元祯所说的“纸药”。
但蔡元祯瞧着这几水槽的纸浆有些都呈现出了粉末状,这是树木被压碎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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