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那人红发散落,一头长发血一样泼洒在夜里。
卫停吟瞳孔地震。
那是上清门第三位亲传弟子,沈如春。
这个世界里,灵根的属性会些微影响到人的外表。
比如萧问眉会有一双水蓝的灵眸,卫停吟的眼睛是仿佛真在燃烧的橙红。
大多数都是影响眸色,但有时也会例外。
比如沈如春,她有一脑袋张扬的红发。
沈如春手中那柄剑被雷盾所挡,阵阵发颤,被雷打得滋滋作响,分毫击不穿盾。
相互僵着许久,她松开手,歇斯底里地大喊:“江恣!!”
那声音是和易忘天几乎一模一样的怒吼,愤恨至极。
她身上雷电阵阵,肉眼可见地将她握剑的手都炸得皮开肉绽了。可她仿佛丝毫不痛,吼完这一声,又持剑砍了上去。
她握紧剑,剑身轰然遍布烈火,那是她的火灵根。
江恣收起雷盾,提剑一刀格挡。
两人刀剑相撞,烈火对惊雷,爆出一阵雷火灵浪,呼地炸向四方一股热风。
刀剑相撞间,两人也挨得极近。
近得沈如春能看见江恣眼睛里的踌躇和犹豫,江恣也能看见沈如春眼睛里滔天的怒火和恨意。
“去死啊!”沈如春朝他喊,“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你这混账!畜生!!”
“去死!!”
烈火猛然大过惊雷,江恣立刻抽身收剑,往旁一撤身。
沈如春的剑往前狠狠劈到地上,她踉跄一步,转过身,又向江恣冲过去,朝他接连劈砍而去,来势汹汹。
江恣一一挡住,而后再次格挡住重重最后一击。
他甩开攻击,回身一脚踹在沈如春身上,将她踹飞了出去。
赵观停看得一惊,心里一揪,张嘴差点儿喊出来。
但沈如春三年前骂他的情景突然浮现眼前,赵观停又闭上了嘴。
反倒是顾蓦,他怀里明明还抱着个刚被踹飞的商若,这会儿又着急忙慌地喊起来:“沈姑娘!”
他匆匆把商若塞给一旁的方见,又匆匆跑去看倒到地上去的沈如春。
他刚跑到跟前,沈如春就爬了起来。
她身上已满是雷光,站都站得摇摇晃晃。
她咳嗽两声,呸了一口血出来。
再抬起头时,她眼睛通红,两眼充血。那胸口气喘吁吁地剧烈起伏,握剑的手也好脸上也好,都已经被雷炸得血肉模糊,连站起来时,都瘸瘸拐拐摇摇晃晃的。
她恨恨地盯着江恣,喘出来的气都扯得肺管子疼。
江恣却还是那张没什么波澜的脸。他手中的剑暗雷涌动,微微照亮他的侧脸。
“师姐,”他淡淡道,“够了吧,你又打不过我。这些年你天南海北地找我,每次都伤不到我分毫。”
“……那又如何,”沈如春哑声,“打不过你……我也会一直打。我会一直找你,杀你……你该死,你该偿命……我就算杀不了你,我也会……一直……”
“一直杀我,直到也死在我手底下?”江恣笑出声,“行了吧,师姐,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跟个疯子一样。你倒不如学学赵师兄,在凡世间四海为家,除魔卫道,对你们来说,不也算是对得起师尊么。”
一提谢自雪,沈如春也立刻瞪圆双眼,目眦欲裂地怒骂:“你有什么脸面提师尊!?!”
“师尊有何处对不住你!江恣!……是,没错,你掉入雷渊以后,师尊是没有上前救你,可你难道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那里面是炼狱!是魔气!!若为了你出来,师尊去破了结界,那便是一己私欲,是置全天下于不顾!!”
“师尊是天下第一剑仙,是苍雪仙人,是苍生道之尊!他要想天下众生,他不止要顾着我们!!”
“你从里面破开雷渊结界,里面的魔气跑了出来,现在凡间就是这个乌烟瘴气的模样!师尊就是知道会这样,当时才没去破开结界的!”
“你以为你永远是个小孩,师尊永远要照顾你吗!?”
“你跟着掉进雷渊里面,师尊以为你死了,三年里也郁郁寡欢,山里为了你和师兄守丧了一年!一年!!”
“师尊怕你们真的魂飞魄散,去玉清山主那里求了好几卦,想看你们究竟魂在何处!虽然卦象奇怪,可师尊也怕你们真的魂飞魄散,还破戒动了禁术,做了聚魂灯起了送魂阵,就想尽可能地送你和师兄好好地入轮回!师尊已经竭尽所能给你最好了,你非要他不顾苍生来捧着你吗?!”
“你以为师尊为什么会输给你,你真以为你那破剑法比师尊厉害吗!?”
“为了给你和师兄送魂,师尊把修为献给那混账邪术了!”沈如春破口大骂,“你这混账,你何来脸面痛斥师尊对你不管不顾!?”
江恣突然一僵,手上的雷光黯然了下去。
“师尊何时对你不管不顾了!你眼里就只有师兄!”
“你以为我们所有人是对你见死不救吗!?是对师兄见死不救吗!?”她说,“你觉得只有你一个人抓住师兄,只有你一个人跟着师兄跳下去了,你真是对卫师兄最重情重义的了,是吗!?”
“师兄是为什么跳下去的!”
江恣又一抖。
“你想没想过,师兄为什么跳下去!”她喊,“因为你飞升不成,你挂念他!他为了你能飞升才跳下去!!”
“你呢!?”
“你不顾师兄的一片用心,你放弃飞升落了下去!”沈如春声嘶力竭,“你辜负师兄,回来以后还辜负师尊!”
“说到底,就是因为你是个废物!你修无情道不成,你对师兄有那般恶心的心思,天雷才往你身上披,天门才不为你开!!”
“你不认自己废物,还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你!?你从雷渊里出来,师尊从没说过再不认你,连你一身魔气地走出来的时候,师尊都还要你跟着回门去!!”
“你呢!江恣!你却负尽众人!你就是个混账!!”
“你对得起谁了!”她喊,“就算卫师兄真有一日回来了,你叫他去哪儿!?”
“上清山还有他的地方吗!?”
江恣沉默不语。
他低下头去,手上的剑彻底没了光芒。暗雷散去,剑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说话啊!”
沈如春朝他喊,江恣无动于衷。
“你说话啊!”沈如春突然崩溃了,声音喊得嘶哑,“你说话啊!说啊!!”
“江恣!!”
两行泪顺着沈如春的眼角落了下来,她嘶喊着,“你还给我啊!?”
“你把师尊……把我师姐,把我师兄……把上清山,还给我啊!?”
一片窒息似的死寂。
明月婆娑,火海轰隆。良久的死默后,不知哪根房梁烧断了,几声木头断裂的脆响后,传来重重一声木头砸死在地上的重响。
明月依然婆娑,忽然连风都不吹了。
月光粼粼地照在水上,卫停吟微微抬头,隔着仍然枝繁叶茂的树叶,透过细微的枝叶间的空隙,想起上清山还在时,江恣还没飞升时,那些烦人的、曾让他一遍一遍恼着,怎么还没到尽头的日子。
江恣受人欺负了,赵观停和沈如春又吵吵嚷嚷地去找那人打架了;打架打狠了,他俩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最后闹到了虚清山主那儿,师尊唉声叹气地又去接人回来了;人接回来了,卫停吟憋着笑凑过去,忍不住刻薄地嘴贱了两句,结果江恣就一脸不服地掉了两滴眼泪。
卫停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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