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0年，X城。
如果说上层区是浮在云端的霓虹天堂，那废港（Scrap Harbor）就是被天堂遗忘在阴沟里的地狱。
酸雨是这里的常客，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机油、臭氧和金属氧化物的混合气味。
巨大的垃圾山像一只沉默的怪兽，匍匐在港区边缘，山体上偶尔滑落的残破义体，会在夜里被野狗和拾荒者们争抢。
艾瑞克（Erik）就是这群拾荒者中的一员。
“嘿，艾瑞克！今天运气怎么样？”隔壁卖着合成蛋白块的独臂老头哈维，朝他扬了扬下巴。
“棒极了！”艾瑞克从他那辆吱呀作响的磁力拖车上跳下来，举起一根还算完整的机械臂，像举着某种战利品，“看，K-7型动力臂，虽然关节磨损严重，但伺服电机还活着！够某个家伙换掉他那条只会发抖的破烂了。”
他咧着嘴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废铜烂铁，而是什么稀世珍宝。那笑容有种神奇的感染力，能让这片终年不见阳光的废土也能亮堂一小块儿。
哈维啧啧嘴：“你这小子，迟早要把自己饿死。这些穷鬼哪有钱付你修理费？”
“一罐番茄浓汤味的蛋白块就行，”艾瑞克说着，已经熟练地把拖车上的收获分门别类，“再说了，哈维大叔，你不也天天赊账给那些连罐头都买不起的家伙吗？”
老头被噎了一下，嘟囔着转过身去，从自己的推车里拿出一罐蛋白快，走到艾瑞克面前，塞到了他的手里：“臭小子，就你话多。”
艾瑞克今年二十岁，守着父亲留下的、废港唯一一家义肢诊所。
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一个堆满零件和工具的巨大车库。墙上挂着他父亲的遗像，一个眼神忧郁的中年男人，据说曾是银带区的义体工程师，后来因不明原因被驱逐至此。
艾瑞克继承了父亲的手艺和这间诊所。他的客户，是废港里所有装不起正规义体、又不得不用机械弥补残缺身体的穷人。他收费低廉，甚至常常免费，靠着变卖自己用不上的回收零件勉强维生。
诊所里，一台老旧的手术台被擦得锃亮，旁边的工作台上，各种型号的螺丝刀、焊接枪、神经束接口探针被摆放得井井有条。这是父亲留下的规矩。他说，无论环境多糟，一定要让工作台保持整洁。
艾瑞克拧开罐头，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边在光屏上翻阅着今天回收来的那条K-7动力臂的结构图。他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艾瑞克而言，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将这些被上层区抛弃的垃圾重新赋予生命。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只是个拾荒者，更像个……造物主。
夜幕降临，废港的天空被上层区投射下的巨型全息广告染成一片迷离的紫色。艾瑞克的一天本该就此结束，但他忽然想起，垃圾场深处的骸骨区今天似乎有新的货倾倒下来。
那里最危险，但也最有可能找到高价值的核心零件。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或许是今天收入太少，或许只是单纯的技术宅式的寻宝欲。他抓起头灯和一把多功能电磁撬棍，再次跳上了他的宝贝拖车。
骸骨区是垃圾山的核心，堆积着报废最彻底的义体残骸，像一片金属的坟场。拖车在崎岖的垃圾坡上颠簸，头灯的光束穿过浓雾，照亮一张张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仿生人脸庞。
艾瑞克下车后，小心翼翼地搜寻着，电磁撬棍不时拨开纠缠的线缆和金属板。突然，他随身携带的生命信号探测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滴”。
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声掩盖。
艾瑞克愣住了。这台破探测器是他从一堆废弃医疗设备里淘出来的，平日里连只变异蟑螂都测不准，今天却……
他顺着信号源的方向找去，拨开一座由扭曲钢筋和破碎外壳堆成的小山。
然后，他看到了。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是“半个人”。
他只剩下从头到腰的半边躯干，以及一条还算完整的、闪着暗银色光泽的左臂。身体的另一半像是被某种高能武器瞬间熔断，切口平滑得令人心悸。
他的额头上有一处果露在外面的金属，紧闭的双眼上，睫毛覆着一层灰白的尘土。
最让艾瑞克心头一震的，是探测器上那个微弱但持续闪烁的光点，正对着这具残骸的大脑区域。
神经核心，还有活性。
他还活着。
在废港，遇到这种情况，最理智的做法是把那条完好的手臂拆下来，再看看他颅内的芯片和记忆体是否还能变卖。一个只剩半截、而且是来路不明的重伤义体人，是个天大的麻烦。
搞不好是个悬赏犯。
艾瑞克蹲下身，手指悬在那条闪着金属光泽的手臂上空，犹豫了。
头灯的光照亮了那张脸。即便满是污垢和伤痕，依然能看出轮廓分明，嘴唇紧抿，透着一股惊人的坚毅。
他不像废港里的任何人，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质。
一种荒唐又倔强的念头在艾瑞克心底升起。
他记得父亲曾说过：“只要神经核心还在运转，就不能称之为死亡，那只是待机。”
艾瑞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收回了准备拆卸零件的手，转而用尽全力，小心翼翼地将这半具沉重的身体从垃圾堆里拖了出来，安置到自己的磁力拖车上。
“真他X的沉……”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新收获，忍不住苦笑起来，“艾瑞克啊艾瑞克，你这烂好人当的，迟早连自己的义体零件都得卖了。”
他拍了拍那具冰冷的躯体，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
“喂，哥们儿。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不过，既然让我碰上了，算你运气好。”
他站起身，重新发动拖车，颠簸着向自己那个破旧但温暖的诊所驶去。
“欢迎来到废港，”他对着身后沉默的乘客说道，声音在夜风中消散，“我的诊所虽然破，但手艺还行。就是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医药费。”
将半具身体拖回诊所，比艾瑞克想象的要艰难得多。那具残躯出奇地重，高密度的合金骨架显然不是民用级别。艾瑞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那张擦得锃亮的手术台，累得自己像刚从工地搬完砖。
“哥们儿，你这身骨头可真够劲。”他一边喘气，一边启动了诊所里那台老掉牙的诊断扫描仪。昏暗的灯光下，蓝色的扫描光束缓缓扫过残躯，在旁边的光屏上构建出复杂的内部结构图。
艾瑞克凑近屏幕，眼神立刻变了。
“damn……”他忍不住低声惊叹。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套他从未见过的、精密到恐怖的义体系统。
内置的微型反应炉型号不明，但能量输出稳定，神经束的连接方式也远超银带区的标准制式，更像是……军用级别。
最关键的是，他的右半身和双腿虽然消失了，但核心的中枢神经系统被一层坚固的生物凝胶和合金护甲保护得完好无损。
“怪不得还活着……这是个怪物啊。”艾瑞克喃喃自语，兴奋和棘手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
修复这样一个怪物，对他来说是个前所未有的挑战。他没有备用的高级零件，只能用废港的方式，一一拼凑。
接下来的三天，艾瑞克几乎没合眼。他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库存，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艺术家，回忆着父亲坐在这里的样子，试图用一堆破铜烂铁去修补一件传世杰作。
他找来一条报废的工业机器人右臂，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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