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疾风骤雨总算敛了势头。
厚重的阴云渐渐散开,日头从云隙里探出来,水珠顺着茅檐滴答坠入陶盆,溅起细碎的水花。
祝今宵今日要去镇上做小工,雨势渐小时便打着油伞出了门,而云凝用了午膳便一人回到房里,半天没有动静。
想起今晨她自梯上跌落,苏玹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毕竟这段时日还得借她藏身,思度半晌,他还是决定去看看她的情况。
脚步刚到东厢房前,却见房门只是虚掩着,留了道窄缝。
苏玹本想先叩门示意,目光不经意扫过那道缝隙时,扣门的动作却猛地顿住。
门内榻上,女子披散的青丝拢在颈侧,一方素色衣襟滑落肩头,露出的肌肤在昏暗中泛着莹润的雪白,像落了层薄霜的玉。
只不过,那白玉般的肌肤间,狰狞地盘踞着大片青紫淤痕,最深处的瘀血已泛出墨黑,边缘肿胀如发酵的面团。
此时女子完全没有留意到他,她正艰难地扭着身,别扭地将化瘀的药膏一寸一寸涂抹在伤处,像一只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猫仔。
苏玹的视线落在在那一道道汗湿的淤痕上,半晌,转身离去。
云凝养伤那几日,院门都没出过,待阶前的青苔倒滋出些新绿时,她才挎着竹篮去了趟市集。
回来时石碾子旁正围坐着几个婆子,絮叨声顺着风飘过来传入耳中,云凝才知道,她有未婚夫这事已传遍了村里。
“要我说啊,她这门亲事,不出半月就得黄。”穿蓝布褂子的婆子磕着瓜子,声音压得低。
“我倒是听说,先前祝家大姐给她看了个老木匠,难倒这么快就定了?”另有一人开口。
“我估摸着也差不许多,除了娶不着媳妇的老鳏夫,便是有啥隐疾的,不然谁敢招惹这女煞?”
“……”
云凝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竹篮把手硌得掌心生疼。
她脚步没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没听见那些嚼舌根的话,径直从老槐树下走了过去。
另一边,云凝家中,早有不速之客登门。
祝今宵看着眼前的几个女人,如临大敌。
他横臂挡门,将几人牢牢拦在门外,道:“我姐出去了,要找她改日再来!”
说罢,他就要关上院门,可堵在门口的几个女人早已瞅准空隙,嬉笑着往门里挤。
祝玥玥将半筐发霉的鸡糠“咚”地砸在门墩上,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珠花,细细用胭脂修饰过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凝妹妹没回来我们进屋等她便是,今宵你怎这般不会来事?难不成姐姐们还能偷你家东西?”
“就是。”她身后与她同来的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的女人一边搭腔,眼珠一边滴溜溜往院里瞟,“听闻凝妹子前几日定好了亲事,这未嫁婿已在家中。都是一个村的好姐妹,玥玥姐一听说,便叫上我们带了礼物来贺喜。”
什么好姐妹?平日里在二姐背后嚼舌根最欢的就是你们这几个长舌妇!
祝今宵瞥了一眼她们带来的“礼物”,篮子里的烂鸡糠中还蛄蛹着蛆,胃里一阵翻腾。
但眼前这几个女人,个个要比他年长五六岁,身量也壮实,他心中敢怒不敢言。
见祝今宵杵在那儿不吭声,祝玥玥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钗上的珠花跟着晃了晃,抬脚就往门里硬闯。
她今日来,就是来看云凝笑话的。
一个顶着克夫克亲名声的丫头,还找什么未婚夫婿?
祝玥玥讨厌云凝。
村里别家姑娘打小哪个不是在家学做针线、伺候兄弟的?偏云凝家倒好,把个丫头片子当宝贝似的疼,吃穿用度不比小子差。
但那又怎样,祝家这夫妇二人,还不是被她克死了?
更叫人窝火的是,听说这丫头的亲生父亲还是京城的贵人,从前京里来人探望,带的那些绫罗绸缎、新奇玩意儿,她们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想到这里,祝玥玥心中更来气,扬手就把祝今宵拨到一边,抬脚便要往院里闯。
“不准进我家!”祝今宵张开双臂就要拦她,可一边守着的几个女人早有防备,见状一拥而上,推的推、拽的拽。
到底祝今宵也只是个半大孩子,不过几下拉扯,就被人猛地一甩,“咚”地摔在泥地上。
看着冲进家里的背影,他只能倒在地上,红着眼扁着嘴喊:“不准进去。”
几人风风火火闯入家中,祝玥玥勾着唇角,走在最后。
正堂里静悄悄的,最先迈进去的两个女人不知撞见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眼睛直勾勾盯着窗下。
祝玥玥嗤笑一声抬脚跟进,以为云凝这次的未婚夫又是什么歪瓜裂枣,撇嘴道:“让我猜猜,这次是缺只眼的还是瘸条腿的?再不然,是六十岁的老头子?”
话音未落,她刚走到堂前看清景象,脸上的讥诮骤然凝固,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房间昏暗的阴影里,八仙桌边,坐着个男人。
男人乌发用木簪端正挽着,半旧青衫掩不住通身清贵,窗外探进的海棠枝在他肩头投下碎影,执书卷的指节如玉雕般扣在泛黄的纸页间。
听到声响,他缓缓抬起头,眸光如深潭般沉静无波。
祝玥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气度的男人。
不是村里汉子的粗粝,也不是镇上秀才的酸腐,倒像话本里走出来的天命公子,举手投足都带着三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
祝玥玥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公子可是云凝姑娘的未婚夫?”这等人物,怎么会是云凝的未婚夫?
苏玹目光扫过这几人,眉峰微蹙:“你们是何人?”
祝玥玥不甘心地拢了拢衣襟,捏着嗓子福了福身,声音娇得能滴出水来:“小女子祝玥玥……”
苏玹却没兴趣听她多说,开口声音不高,却满是凉意,“未经允许擅闯民宅,按照大明律法,可直接按盗贼论处。”
听苏玹这样说,祝玥玥心头冒火,胸口剧烈起伏。
可抬眼目光触及苏玹那张脸时,眼底的愠怒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连嘴角都勉强扯出半分假笑:“郎君莫怪……我们几个与凝妹妹自小一同长大,是村中的姐妹,听闻妹妹得了未婚夫,这才登门拜访……”
“原是贺喜。”苏玹指尖漫不经心划过书页边缘,“既来道喜,按幽州礼法,你们当赠一匹细棉、两斗新麦作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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