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霜向来不喜欢欠债,尤其是人情债,接到这通电话,她有种靴子落地的踏实。
“好,你需要我做什么?”
那头顿了下,“我家里人想见你。”
她曾设想过,他会以何种形式来讨要这笔债。
毕竟傅聿时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言。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给他提供什么价值。
听到他的要求,她还是懵了一瞬。
沉默的片刻,他已经给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老太前几日在浴室摔倒,突发心脏病,暂时被抢救了过来。但腿摔伤了,急需手术。
她想在明天手术前,见见聂霜,否则谁也不能动她的腿。
以那日陆樨八卦的眼神,不用多问,聂霜大概能猜到,这事是怎么传到老人家耳朵里的。
只是,假扮情侣这种事,她没做过。
虽是假的,但要不被识破,双方多少会有些亲密的互动。太过了,也不行,尺度要怎么拿捏?
内心挣扎时,就听他说:“如果为难,我可以跟老太太解释。”
既然他都不在意逢场作戏,她再迟疑,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不为难,我马上过来。只是我这边里离得有点远,你可能要多等我一会儿。”
债,还是早些还清的好。
十二月中旬的冬夜,浓雾弥漫,气温骤降。街道因化雪而湿润,在昏黄的路灯下发亮。
傅聿时穿着不足以抵抗寒冷的大衣,站在毫无遮挡的医院门口。
连轴转的会议,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已是疲惫至极。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赶过来,根本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他不喜欢闻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独自迈进医院的那个场景,也不想她一个人进去。
风有些大,他神色凛凛地望着她来的方向,几乎等了四十分钟,才看见她抵达。
正准备走过去接她,却瞧见驾驶位的男人也跟着下了车。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傅聿时皱了眉,顿下脚步。
车门刚推开个缝,刺骨寒风就扑面而来。聂霜将门又拉上,把搭在手腕上的羊绒围巾戴上。
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时,她不经意抬眸,就瞧见前方医院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冷的天,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视线紧盯着她这边。
将围巾胡乱系好,她推开车门,朝他疾走过去。
“这是我们工作室的师兄,苏行知。”
“这是傅聿时。”
聂霜喘着气给两人介绍对方。
她喝了点酒不能开车,就搭了苏行知的顺风车。
知道聂霜是过来帮忙的,但帮谁,怎么帮,她并未细说。
此时得知对方竟是她口中那位相亲的“过客”,苏行知脸色微变。
藏起心底的情绪,他正欲朝傅聿时伸手,对方却只是跟他微微点头,而后将视线落回了聂霜身上。
像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傅聿时的脸色实在难看,以为是冻坏了,聂霜心有愧疚地提醒他。
“要进去吗?”
“好。”他收回定在她身上的视线。
走的太急,她忘了和身后的人交代什么。
望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苏行知在寒风中深吸口气,眸色越来越深。
晚上八点,医院人不少,好些科室都在排队。喧嚣声中,聂霜察觉到旁边的低气压。
氛围有些结冰。
制表师应该都惜时如金,是等她太久,生气了?
进了电梯,摁下楼层键后,傅聿时却突然问她,“冷吗?”
她出门忘了换羽绒服,身上寒意未尽,牙齿还在微微打颤,“还好。”
瞥见他唇色发白,想礼尚往来一句,“你冷吗?”或是“为什么要在外面等我?”但觉有些冒昧,便没开口。
过了片刻,又听他缓缓问道:“伯母最近有为难你吗?
没想到他还记得望月那次被人盯梢的事,聂霜感激地朝他笑了下。
“没有。算是托了你的福。”
聂舒曼虽然会逼着她相亲,但如果察觉到对方有发展的可能,便会给她足够的空间。
傅聿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房间在医院顶层,走廊尽头。
是间高规格的VIP病房,之前梁栋住院时来过,聂霜并不陌生。
每次来这里,她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旧事。
如果当年,奶奶能有这样的医疗条件,能在病重时亲人绕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曾经不把钱当回事,顺着奶奶的意思,拒绝了聂舒曼的帮助。
陷入泥潭后才发现,没有钱,人生病了,连最基本的尊严都难保。
走到病房门口,聂霜下意识拽住他,很坦诚地道:“抱歉,我不知道呆会儿要怎么做。”
看着扯住他袖口的那只手,傅聿时蓦地笑了,“不用担心,有我在。”
推开房门,室内没开灯,投影播放着一部英文电影,隐隐还听到床头的啜泣声。
趁傅聿时开灯时,她瞥了眼屏幕,是部经典的爱情片,《人鬼情未了》。
她很难将这电影和一位快八十岁的老人联系在一起。傅聿时的外婆,大抵是个很感性的人。
灯光亮起,傅老太看清来人,眼角的泪还没抹干,已换了张笑脸,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就是小霜?”董珏兴奋地握着聂霜的手,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
看了眼傅聿时,聂霜乖乖点头,“外婆您好,我是聂霜。”
“总算见到我的漂亮孙媳妇了。”
孙女陆樨添油加醋的那番话不可信,但孙子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主动开口,问她是不是想见女方。
董钰将聂霜从头打量到脚,漂亮自不必说,气质也很干净,看起来也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气。
还容易脸红,是个单纯的孩子。听说是做瓷器修复工作的,想来社会关系也简单。
还没深入相处,只第一面,董钰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未来的孙媳妇。
趁老太太跟她聊天,傅聿时也在旁边静静打量聂霜。
她今天扎了马尾,像是不适应长辈的热情,脊背笔直地站在床前,人有些紧张。
被夸赞几句后,手足无措地将一缕头发挽到耳后,脸上泛起微微的红。
跟平时清冷的样子不同,像个很乖的学生。
沙发太远,他拎了两张椅子过去,并排放着。递给她一杯水后,他在离病床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接过水杯,聂霜也跟着在他旁边落座,有他隔在中间,她没那么紧张了。
青姨去医院外面接章叔,进来时,手上拎着从家里带来的食盒。
和聂霜打了招呼,青姨一眼看出这姑娘的分量,暗自感叹自家少爷什么时候竟铁树开花了。
“你这刚从日内瓦飞回来,落地后没休息也没吃东西,好歹吃两口饺子。”章叔将食盒打开。
早就饿过了,傅聿时没什么胃口,正要拒绝,就见聂霜望向自己。
“饿了?”他问她。
她移开视线,“没有,我来之前吃过晚饭的。”
她是听到章叔的话,得知他刚从瑞士飞回来,有些惊讶。
想起他在医院门口的寒风中不知等了她多久,心底莫名生出了亏欠。
“和那个苏行知一起吃的?”
聂霜捧着水杯,抿了口,微微点头,“嗯,和行知哥,还有修复室的另外个同事。”
“今天是冬至,你不吃点饺子吗?”她又仰头问他。
冬至?
连时差都没倒回来,他哪里还记得什么节气。
“好,那就吃点。”他从章叔手中接过食盒。
章叔松了口气,算是圆满完成太太远程交代的任务了。
他不由得看向聂霜。
上回在和璟,他就觉得这姑娘不简单,竟能让向来工作狂的少爷,临时取消会议,绕路也要送她。
后来,他想起老太太的相亲名单里,也有一位叫聂霜的姑娘,也是做瓷器修复的,他见过照片,难怪刚见她第一面时会觉得眼熟。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他当即就给少爷提了下。
少爷果然改了主意,头一回,主动把自个儿往老太太那虎口送。
也不知这位聂姑娘,是少爷以前的旧识,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分。
傅老太喝着青姨喂的粥,听见他们的对话,知道有人能治她孙子了,也暗暗和青姨对视了一眼。
也就吃了两三个饺子,喝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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