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长公主照旧在书斋见柳云卿。
她换下了赴宴的华服,穿一身天青色春衫,薄施粉黛,绾个男子般的发髻,伏在案前,对着窗纱映出的花影描画。
听见门外侍女向柳云卿行礼,自案上抬眼,嫣然一笑:“十四郎来了。”
她一边说着,将最后一笔画完,撂下笔,摘下挽袖的金跳脱,柳云卿注意到她的穿着,目光微微一凝,随即移注纸上,只见一株白描春海棠,却是遒干劲枝,连花都是峥嵘的,殊无柔媚之态。
注意到柳云卿的目光,长公主笑着用袖子一遮:“十四郎书画双绝,我这是贻笑大方。”
柳云卿道:“殿下过谦了。”
长公主示意侍女将画纸和笔墨收起,又命人奉茶,对柳云卿道:“方才见你饮了不少酒,我着人备了解酒茶汤。”
“殿下有心。”柳云卿道。
氤氲茶烟中,长公主斜倚在长榻上,望着咫尺之遥丰神如玉的男子,恍然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霄汉,她低低叹了一声:“十四郎,方才你该应下的。”
柳云卿一听便知她指的是皇帝赐婚之事,淡淡道:“殿下知某无意于婚媾。”
“此一时彼一时,那位越来越多疑,以一门亲事安他的心也算值得,”长公主道,“左右他给你安排的亲事不是宗室便是那几家。”
顿了顿道:“你断然回绝,叫他怎么敢重用你?”
皇帝先以婚事试探,又半开玩笑地抹煞长公主的举荐之功,意思已很明白——不管你柳廷玠是谁举荐,也不管你与兰陵长公主是否有私情,若要继续往上走,先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的臣子。
“本来你会盟吐蕃、割回三州是不世之功,御史大夫一职已是囊中之物,他不过是要你表明心迹,你却不假思索地推辞,这回怕是难了。”
御史监察百官,是天子耳目,御史大夫的人选须是皇帝信任之人。
“过犹不及,”柳云卿道,“柳某仰仗殿下,超擢御史中丞,已是德不配位。”
长公主一哂:“若连你都不配,难道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匹夫便配么?”
“莫非你是顾忌我?”长公主坐起身,凝望着他玉雕般的脸庞,眼波流转,“你我
相交多年实在无需担心。”
柳云卿不答话眉心却微微蹙起。
长公主莞尔一笑:“还是说……你顾忌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柳云卿脸色不变执杯的手却是一顿:“殿下说笑了。”
长公主的目光在男人脸上逡巡半晌末了道:“你自己不愿娶妇便罢了为何又去坏别人的姻缘?”
柳云卿沉静的眼眸轻轻一动如古井微波:“蔺遥并非四公主良配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长公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最细微的表情中寻出蛛丝马迹然而什么也没找到。
这几年他平步青云城府随着官阶一起长即便心中有惊涛骇浪面上也不露半分。
然而长公主几乎可算看着他长大成人在世之人中恐怕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他此时的不动声色
长公主目光渐冷眼底似有寒霜慢慢凝结:“也是师徒一场你回护他也不足为怪。不过……”
她话锋一转:“他投靠柳相和张文鼎将你当作晋身之阶踩着平步青云的时候可曾为你想过?”
柳云卿掀了掀眼皮:“以蔺遥的才学今科状元非他莫属与在下无涉。”
长公主轻嗤一声:“十四郎若非知道你对这小徒弟上心我会将这状头拱手让给他们么?”
话音未落她自觉失言脸色有些尴尬今岁她举荐的状元人选是有“小玉郎”之称的苏彦林此人生得面如敷粉、色若芙蓉诗风缱绻又弹得一手好箜篌这两年是长公主府的常客每有筵席他必定随侍在侧极尽逢迎之能事是近来长公主跟前最得宠的文人。
不过拿他和蔺遥比实在有些自取其辱。
柳云卿闻言不置一词一时间室中只闻清漏声声茶汤沸涌长公主的恼意在这沉默中发酵她终于忍不住道:“十四郎蔺遥虽金玉其外却也不过一个趋炎附势、沽名钓誉的争竞之徒与苏彦林之流并无二致这样的人我府上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得你如此看重?”
柳云卿抬了抬眼皮声音略沉:“他并无过人之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贫家子能否在朝中立足尚且
不得而知,殿下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抿了抿唇:“无关大局之人,何必拉他入局?”
“四公主虽姿色平平,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又有个好母亲、好兄长,不算辱没高足吧?”长公主嗤笑了一声:“你替他着想,他未必领情。你要他置身事外,殊不知人家却是急着往局中跳。”
她沉默下来,忽又粲然一笑:“云卿,你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同我说话了。”
柳云卿当即拜下:“在下逾礼,请殿下降罪。”
长公主揉了揉眼睛,露出些许倦色:“你我相知多年,本就该随意些,是你平日太拘谨。我倒有些怀念你少年时满身棱角的样子。”
不待柳云卿回答,她挥了挥手:“的确是无足轻重之辈,不提他也罢。”
顿了顿道:“今日太子那番话,你怎么看?”
柳云卿沉吟片刻道:“一动不如一静,这着祸水东引,是东宫操之过急了。”
太子一向以不争为争,从不干预朝政,从不结交朝臣,连东宫也几乎不回,平日就住在紫宸殿旁的长寿院里,甘愿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面对贵妃和晋王的挑衅,他一味退让,好似全无脾气,懦弱得几近可笑。
然而他最大的劣势同时也是他最坚固的铠甲,皇帝当初决定立他为储,便是看中他性情柔顺,又在朝中孤立无援。皇帝已废杀过一子,再来一次怕要仔细掂量一番,就算不顾骨肉之情,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太子只要保住储位,耐心蛰伏,别给人抓住过错和把柄,熬到皇帝驾崩,终能熬出头来。
长公主颔首:“没错,他这是自乱阵脚。他们这么爱斗,那我这做姑母的就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柳云卿微微蹙眉:“在下愚见,殿下不必促成此事,竟陵王回京于殿下无益有害,东宫与晋王之争未见分晓,殿下袖手旁观即可。”
长公主一哂:“若非必要,我也不想掺和进去,可今日阿兄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后宫里有仙居殿那位吹枕头风,前朝又有人嚼舌头根,他对我这妹妹是越来越不满意了。仙居殿那个又在打凤位的主意,若是让她母子得逞,日后这长安还有我的立锥之地么?”
她撇了撇嘴:“以为事情过了,可以高
枕无忧了,倒打起我的主意来。合该有人提醒提醒阿兄,当年废太子夫妇死在长乐驿,究竟是谁立下的功劳。
柳云卿道:“在下担心,让竟陵王回京,有养虎为患之虞。
长公主大笑:“你就是太谨慎,三岁看老,三郎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柳云卿眸色微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