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知柔后背一瞬间变得冰凉,与此同时心念如电转。
她一直疑心师父已经猜到她女扮男装替兄赴考,毕竟她和蔺遥是双生兄妹之事不是秘密,凭柳云卿的明敏,一早察觉也不足为怪。
但是他没理由知道她的名字。女子的闺名只有家人知道,她母亲不会告诉旁人,她外祖家的人是共谋,帮着遮掩还来不及,怎会和外人提起她,退一步说,若有人将她闺名问了去,他们也会来信提醒她。
何况费尽心力地打探她闺名有何意义呢?
难道只是巧合?这念头一起就被蔺知柔自己否定,她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按下不去理会,重要的不是他如何得知她的闺名,而是他此举是何意。
他一定早知此事,却从不点破,也不阻止她赴举出仕,如今忽然提此事,又说“至刚易折”,自是告诫之意。
她若无其事地将笺纸依原样叠好,收入袖中,向柳云卿一礼:“谢师父赐字,不过弟子恐怕要辜负师父教诲。”
顿了顿,看进男人深潭般的眼眸中,平静道:“弟子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靠争得来的,若不争,便是一无所有。”
柳云卿静静望着她,他们一起在终南山生活过两年,几乎是朝夕相处,可他从来没有看透过她。
他不是没见过早慧的孩子,但没有一个似她这般。她有家人,家人似乎也不曾薄待过她,但不知为何,她却总给他孑然一身之感,仿佛在这世上无有归处,家人不是她的依靠,只是她肩上的责任。
另外两个徒弟,他在学问之外,亦教他们为人处世之道,可惟有她,明明年纪最小,他却没什么可以教她,他从未见过她彷徨踌躇,从未见过她畏惧不前,初见她时,他便感到她的心智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倒似与他年纪相当。
后来越相处,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他越是看不透她,越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她。
那日在紫云楼上,她在马上回眸,那一眼撞进他眼里,撞开了他的心,他才恍然察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陷了进去。
柳云卿沉吟半晌,终是道:“你想要的究竟什么?富贵,权势,一世安稳,不必去争。”
他深深看进她眼底,
像是要用目光剖开她的心看一看里面埋着什么:“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蔺知柔微微一怔眼中有刹那的茫然像湖面上聚起的雾气。
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掠到耳后微垂眼眸扯了扯嘴角复又抬起眼眼眸中又是一片澄澈清明:“多谢师父好意不过弟子想要什么自己会去取。”
两世为人她都出身贫寒靠着一股不甘心拼了命往上爬上辈子她如愿以偿得到了财富和社会地位那些伤害她的人看轻她的人再不能小觑她这辈子应当也是一样她要权力要位极人臣要把命运抓在自己手上。
可是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方才还真是被问住了。
她知道自己心底有个空洞所得再多也填不满可她只能不断地往里填以期减少些许不安。
柳云卿缄默不语蔺知柔微微侧了侧头浅浅一笑眼神轻佻几乎有些张狂;“师父想要的又是什么?”
接下去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柳云卿知道她的意思:柳十四如今你身居高位离你想要的河清海晏是否近了一步?
他想起当初在江宁净法寺中在那幅狰狞可怖的地狱变前他曾告诫弟子们勿忘民瘼可如今他身居庙堂之高却在为什么奔忙?
蔺知柔见他眼底有痛苦之色抿了抿唇道:“是弟子无状请师父责罚。”
柳云卿摇摇头淡淡一笑苦意在口中弥漫:“你没问错。”
两人一时无话半晌柳云卿道;“你还是执意要进御史台?”
“是”蔺知柔道“望师父成全。”
柳云卿挑了挑眉:“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一日在御史中丞任上便不会同意你入宪司。”
蔺知柔早料到他不会轻易松口淡淡道:“那弟子只能另辟蹊径。”
“自然”她轻笑了一声从袖中取出写着“知柔”二字的笺纸
“弟子无计可施听凭师父处置罢了。”
柳云卿望着她执拗的脸庞半晌轻叹一声一言不发负手向前走去。
蔺知柔快步跟上呼吸逐渐稳下来柳云卿终究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他是不屑用她的
身份做文章的。
走在前头的卢十七和宋十郎发现师父和蔺七郎迟迟不跟上来回头一看却见两人落后一大截站在原地说话神情似都有些肃然。
“该不会又吵起来了吧?”宋十郎牵了牵师兄衣袖小声道“咱们要不要过去劝劝?”
卢铉一甩袖子:“谁跟你咱们。”望望那两人脚下踟蹰不前。
好在那两人似乎吵完了一前一后向他们走来
蔺知柔在坊内十字街口与众人分别慢慢往鬘华仙馆走到得楼下正要入门却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平日她不讨厌顾双月在她耳边聒噪今晚却感觉有些疲惫。
她在左近找了一家清净的邸店下榻熄了灯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床上她借着窗纸中漏进来的月光望着帐顶模糊的轮廓不知怎么想起了上辈子。
其实小时候她也曾过上过好日子。她是家里第二个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本就是不受期待的孩子后来又多了弟弟就越发讨人嫌刚好有个远房亲戚不能生育双方一拍即合父母像送瘟神一样把她送出了家门。
她的养母是个中学语文老师也是她六岁的人生中见过最温柔最和善的女人。她在新家有个漂亮的房间床上铺着有木耳边的奶油色床单窗前有印着小玫瑰的粉色窗帘小书架上摆满了童书床头还有会眨眼的洋娃娃和手感绵软的毛绒小狗。
新妈妈搂着她的肩头说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的家。
她像做梦一样每天早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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