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凝着她的目光,蕴藏着许多期许,梅泠香攥着丝帕,如坐针毡。
这样的目光,在前世里,她并未感受过。
大抵那时袁氏便知,她与章鸣珂只是相敬如宾,未曾有过夫妻之实?
那时候的袁氏,私底下应当是很为他们操心的吧?只是,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没有给她施加任何压力。
车轮辘辘转动,窗帷晃动间,一缕阳光跳跃在她裙面上。
梅泠香坐姿娴静,目光随之落在裙面,不期然在手中丝帕上顿了顿,她想起一件事来。
“母亲,请恕泠香冒昧,我想问问,郎君平日里的花销可有定数?是母亲每月固定给他,还是他花完了银子主动来找母亲要?”梅泠香问出这番话时,面颊微微泛红。
袁氏不明就里,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过问儿子手里的银钱。
是以,袁氏略躬身,拍拍梅泠香的手背,笑意慈蔼:“他是你夫君,你若肯管束他,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别不好意思。”
随即,她坐直身形,虚虚倚靠车壁,望着轻动的窗帷无奈轻叹:“六哥儿自幼跟着他爹,大手大脚惯了,又爱交朋友,平日里说是挥金如土也不为过。说句让你见笑的话,我虽对他严厉,心里其实也觉对不起他,若非他幼时我忙着生意,疏于管教,他也不至于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我,实在不算是好娘亲。”
“他出手阔绰,不知勤俭,花销哪有什么定数?我是既愧疚又头疼,索性叫他别来找我,需要银子便去管家那里直取,如此我便眼不见心不烦,图一时清净。”
声声叹息里,梅泠香能听出袁太太的无奈与自责。
可若非袁氏早年拼命支撑,恐怕章家的家业早已败落在章老爷手里,哪会有今日衣食无忧的光景?
在梅泠香看来,袁氏已做得极好,当为女子楷模,可她仍会为没教导好章鸣珂而自责多年。
若如袁氏所说,把生意和孩儿都顾好了,才算作好母亲,梅泠香隐隐觉着,有些严苛。
袁氏也是从十七八岁过来的,也曾柔弱懵懂,章家老爷对家中生意应当更熟悉,怎不见世人要求他把生意和孩儿都顾好呢。
相反,章老爷是一样也没顾上,他只顾自己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不由地,梅泠香想到自己,心口不自觉一紧。
她自诩饱读诗书,可连她也没把握做得比袁太太更好。
若她有了孩儿,章鸣珂又一直指望不上,她岂不是真要走上袁氏的老路?她的孩儿,会变成第二个章鸣珂吗?
梅泠香又慌又怕,面色微微发白。
对上袁氏的期许的目光,她又很快镇定下来。
生儿育女也讲究缘分,她月事向来不准,推迟十天半月,甚至月余也有过,想必也没那么容易就怀上。
记得她有位表姐,便是月事不调,出嫁几年也没见喜,姨母四处打听养身的方子,连她阿娘这里也打听过。
这般一想,梅泠香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些许。
她挤出一丝笑,温声宽慰袁氏:“母亲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值得泠香和郎君敬重的好娘亲。”
说着,她握住袁氏的手,笑意温柔:“泠香有个想法,想听听母亲的意思。郎君时常与几位朋友喝酒游玩,听说花销也多是他一力承担,泠香觉着不妥,想从这个月起,管束着些郎君。他手里银钱不济,想必那些朋友也不会时常叫他出府玩了,正好让郎君收收心,把精力放在正事上头。”
“读书也好,学着做生意也罢,泠香相信他能有所作为。”
梅泠香语气诚挚,俨然是发自肺腑替章鸣珂打算。
袁氏为人厚道,却也不傻,她听得出泠香的好意,也听得出泠香对儿子那帮狐朋狗友的疑虑。
儿子屡教不改,泠香却还肯信他会有作为,愿意想法子帮他,袁氏如何不动容?
她激动地凝着梅泠香,连连颔首:“好,好,母亲觉着你这法子极好,就照你说的办,管家那边我也会吩咐,往后六哥儿要使银子,只能从你手里支取。”
袁氏看着梅泠香,像是看着整个章家的救星,眸光熠熠。
章家的几处铺面,地段都好,或是卖胭脂水粉,或是卖丝绸茶叶,生意都好。
虽然前世来过,可再跟着袁氏学,梅泠香仍觉能学到不少新门道。
那都是袁氏经年累月积攒出的经验,能让她少走许多弯路。
梅泠香特意带着松云一起,她提前交待过,是以松云学得也很认真。
自知少奶奶对她寄予厚望,松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凡不懂的地方,也敢开口问袁太太。
松云是梅泠香的贴身丫鬟,往后泠香掌家,松云是能成为她得力助手的人,袁氏便也不藏着掖着,很乐意帮泠香栽培这位虚心又稳重的丫鬟。
今日街上有不少关于章鸣珂的新传闻,不太好听,梅泠香怕爹娘听见会替她担心,便在午膳后抽空回了一趟梅家。
昨日得亲家以礼相待,今日袁氏实在无颜面对她们,便没跟着过去,而是准备了好些礼物,让梅泠香带回去。
梅夫子确实生气:“上回就劝你同他和离,你是怎么跟爹保证的?他又是怎么待你的?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东西,馥馥,他不值得你待他好啊!咱们梅家素来家风清正,竟结了一门这样的亲事,实在是家门不幸!”
“爹爹!没那么严重。”梅泠香知道父亲的脾性,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他有多欣赏高师兄那般勤恳上进的学生,便有多厌恶章鸣珂这种大少爷。
这门亲事,是她自己应下的,看到父亲动怒,她心里也不好受。
可面上,她还要带着笑,装作没事的模样,温声解释:“郎君其实并非外界传的那样,很多事都另有隐情。”
有些事,她不必同袁氏解释太清楚,可若不告诉父亲,只怕他会一直耿耿于怀,不利于治病。
梅泠香略沉吟,斟酌着道:“事情的原委,女儿俱已查清,郎君与那两位美人清清白白,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纠葛,是有人想坏郎君名声,故意让她们去章家门前闹事的。父亲可还记得那首折辱秦夫子的长诗,它并非出自郎君之手,爹爹若不信,自可去找出那首诗和郎君从前的课业,比对字迹,便可知晓。”
“馥馥,你说的都是真的?”许氏默默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接话。
对她来说,名声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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