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安十年六月初七,昭阳公主出嫁。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炎炎夏日,烈日当空,却下起绵绵细雨,百年难见。
京城官道上热闹非凡,放眼望去,路中间是迎亲的红顶轿子,轿子两侧是身带红绸的迎亲队伍。
迎亲队伍最前方是一身喜服的驸马爷程千懿,驸马爷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生的一副好皮囊。他头带金丝翼善冠,坐于高大威猛的白色骏马上。
程千懿为将军府世子,前些年领命去边关打仗,带领北渊军队频频告捷,因此被封了少将军,自立府邸。
三年前他闻程老将军丧事回京守孝,短短三年,得以皇帝重用,封了爵位,如今皇帝又将昭阳公主嫁与他。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程千懿真是好福气,不可小觑。
唯独程千懿心知,这一切不过是他与昭阳公主夏谙霜的一场交易。
两人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轿子行经市井,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许多人闻声出门,拼命想要挤到迎亲队伍前。
不为别的,只因迎亲队伍一路撒着碎银。
在这官府乱征税收的世道,一块碎银便可让一家人多活上半月。
北渊本是没有接亲队伍撒碎银的习俗,昭阳公主心善,昨日见了官府暴力催收,于心不忍,这才动用私库临时加了这撒碎银的环节。
车身的银饰铃铛随着车身的走动而晃动,发出叮铃脆响。
婢女金翠轻轻合上帘子,内心叹了声气。
她转头,看着身旁锦衣华服,头带红盖头的昭阳公主夏谙霜,黛眉微蹙:“小主,您这是何必呢?”
她自小跟在夏谙霜身边,两人一同长大,夏谙霜心情如何、与谁相识她心下是一清二楚的。
不知为何,小主自三日前从昏迷中苏醒后,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周身气质与以往截然不同。以往的小主不受宠,面容怯弱,仿佛任人揉搓。可自那日后,小主相貌虽未变,却不似从前那般毫无主见。
五日前,小主与那风头正盛的七公主发生口角,七公主年岁尚小,做事不知分寸,竟一怒之下将小主推下池塘。幸得路过的宫人会水,这才将险些溺水的小主救上岸来。
当夜,小主便发了高热,虽吃了药,却一直昏迷,久久不见苏醒迹象。
还是小主的母妃苏嫔静心抄了两日佛经,日日为小主祈福,这才将小主从阎王殿赎回。
小主苏醒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仿若一下子从天真无邪的孩童成为了心思深沉的大人。又不知怎的与少将军程千懿牵了线,短短一日,两人便求皇帝赐了婚,今日又急匆匆成了亲。
金翠深知小主跟少将军不过是年少时见过面,此后再无瓜葛,对于小主做出这番举动十分不解。
虽不解,却不问。她家小主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总归不会再像以往那般被旁人欺负了。
轿内的香炉中燃着檀香,散发出甘甜醇厚的木质淡香。是宫中常用的香料。
夏谙霜面容淡然,她低垂着头,厚重的红盖头遮住了她大半视线,她仅能透过缝隙看到自己置于腿部的双手。那双手白暂修长,仅在食指指尖有一小道划痕,一看便知是精心养护过的手指。
那划痕是昨日求皇帝赐婚时,皇帝一怒之下摔了茶盏,被四溅的碎瓷片划伤的。
当今帝王心思深沉不可测,不准旁人生出忤逆之心。他对皇室之人的婚事早有安排,昨日夏谙霜求得赐婚,已是触了帝王逆鳞。
若非她以那东西要挟,皇帝恐怕不会这般轻易松口。
夏谙霜把玩着戴在小指的揉蓝指套,声音淡淡:“我不后悔,金翠,我有自己的考量。”
金翠自小就藏不住心事,心中想的何事全部写在面上,夏谙霜自然知道她是何种想法。可夏谙霜无法明说,自己是重生之人。
夏谙霜实际年岁已二十有六,却在三日前重生回了自己及笄之年。
前世,北渊在边疆战场败于南疆,夏谙霜作为软弱且不受宠的公主被迫前往南疆和亲,以女子之身为北渊带来短暂的和平。
常年的战乱打空了北渊的国库,北渊加重税收,各地战乱四起,又赶上南方水患,民不聊生。
虽不愿嫁南疆那老皇帝,但既能给百姓带来一线生机,夏谙霜是愿意的。她身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理应承担起责任。
她初到南疆时,虽不受宠,但吃喝用度都没少了她的,除了无聊些,并无其他不适。
却不想,北渊修养数月后竟趁夜袭击了南疆,放火点燃了南疆军队驻扎的帐篷,南疆措手不及、损失惨重,折损两名大将。
从此夏谙霜的日子便难过了,南疆人将对北渊的怨气都发泄在她身上,她连最基本的吃穿都得不到保障了。
她被迫睡羊圈,吃猪食,被南疆人欺辱,任何一人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仿佛她才是那罪大恶极引发战争之人。
那时金翠为护她,在寒冷的冬日被一盆冰水浇头,当夜便发了高热。
金翠是唯一一个还将她当做人看之人,她怕极了,怕金翠留下她一人离去。
她在南疆皇帝的寝宫前跪了一整夜,求南疆皇帝能救救金翠。正值南疆冬节,帝王在寝宫举办宴会。殿内载歌载舞、热闹非凡,众人皆欢声笑语;殿外寒风凛冽、暴雪倾盆,她抱着金翠滚烫的身体,在殿外苦苦哀求,却未换来一丝怜悯。
她是害死南疆两名大将的罪犯,合该被如此对待。留她一条贱命,已是帝王菩萨心肠。
无人同情她,人们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金翠最终没能撑过那个冬天。
她与夏谙霜相伴多年,为夏谙霜操劳一生。夏谙霜却连将她安葬都做不到。
夏谙霜一生未对不起任何人,却被南疆人当做战犯对待,何其讽刺!
她在南疆撑了五年,终于等到南疆内乱,新帝上任,大赦天下,允她书写家书一封。若北渊皇帝肯将她接回,南疆就放她离开。
她将全部希望放在那封书信上,她用最卑微的语气恳求父皇将她接回,却迟迟等不到回信。
后来,她才得知,父皇为了讨好新帝放弃了她,她如同一颗弃子被永远舍弃在了异国他乡。
悲愤交加下,夏谙霜选择跳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恨折磨她的南疆,但她更恨舍弃她的父皇。若非父皇执意偷袭南疆军营,她本该平稳度过一生。她早该知道,父皇选择出兵偷袭那一刻,就已是做出选择舍弃了她。
若是能再来一回,她定要那无情的帝王也尝尝这被人舍弃的滋味。
再度睁眼,便是三日前在自己的床榻上。
——
“小主,奴婢相信您,您选什么路,奴婢都跟着您。”金翠带有薄茧的手盖在了夏谙霜相交的双手上,语气坚定。
可能是因为常年干些粗活,金翠的手很烫,粗粝的掌心紧贴夏谙霜的双手,带来阵阵刺挠的痒意。
“好。”夏谙霜回握金翠的手,十分用力。仿佛牢牢抓住,金翠就能避免前世的结局,永远陪在她身边,“金翠,我想走的路凶险无比,稍有不慎,必将万劫不复。如此这般,你也愿意吗?”
得知重生那一刻起,夏谙霜便发誓,绝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她要让前世欺辱她之人都付出代价,父皇既看中皇位,那她就要将皇位夺过来,让父皇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自她被抛弃那一刻起,父皇就不再是父亲,父皇只是皇帝。
金翠用力回握住夏谙霜的双手:“小主,若您需要,就算要搭上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也愿意。”
夏谙霜温言眼眶发红,有些湿润。金翠总是这般,永远将她放在首位。前世,她怎就没护好金翠呢?
她声音温柔,带有微微鼻音:“不许胡说,你要一辈子跟随我,不许先我一步离开。”
“好。”虽知夏谙霜看不见,金翠却仍用力点头,“奴婢这辈子定永远追随小主。”
日头渐渐西斜,已是黄昏时分。绵绵细雨早已停歇,百年难遇的金乌雨已然过去。
轿轮停止滚动,迎亲队伍停下——这是到了少将军府了。
少将军今日格外喜庆,众多家仆守在府前,面上都洋溢着笑容,全都真心迎接着这未来的将军夫人。
府门两侧放置着两尊石狮子,是御上早些年赏赐。两只狮子都张着嘴,身上挂着喜庆的红色绸缎。一只嘴中叼着个石球,另一只嘴中则空无一物。
深红色帷幔被人掀开,一只布满厚茧的粗粝手掌伸进轿子内部。
“殿下,该下轿了。”
手掌的主人声音清朗,仿若少年,与这手掌判若两人。虽已成亲,但夏谙霜为上位者,且两人为合作结亲。程千懿未改口癖,仍称夏谙霜为“殿下”。
他将自己位置摆得正,不曾对夏谙霜有着心思不正的肖想,夏谙霜对此十分满意。
她松开金翠的手,将白嫩修长的手轻放到了伸进帷幔那只手的掌心。
那只手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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