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江酒酒望着吕不糊,“详细说说,这样我才能知道下次见面下多重的手合适。”
“神霄派的天才怎么沦落到我们咸鱼宗的?”鹿宣之一旁打趣。
“我啊……”吕不糊声音有些哽咽,但只需一秒就恢复了以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个性,撇了撇嘴,“不瞒诸位,鄙人曾经也是神霄派百年难遇、风流倜傥、万中挑一的符修奇才。”
“德性。”徐子非吐槽。
“少爷你别不信,我七岁灵根开悟,是当年那一批孩童中唯一一个被选入神霄派符修长老长衡仙人座下的弟子。十二岁参透《紫霄符诀》,十五岁自创雷符之术。师尊曾说我是百年难遇的符修天才,将来必能继承他的衣钵。只是可惜,我是整个门派里最不安分的那个……”
只是可惜,天才如吕不糊,离经叛道,众叛亲离。
那年的他还是一腔热血的少年。
炸了礼剑堂铸剑炉的符修兴冲冲地抱着新铸的剑冲进大殿,剑身泛着隐隐雷光。整把剑通体玄亮,是用上好的玄铁锻造,剑身泛着雷电,显然融入了他的雷符之术。他满脸兴奋,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辰:“师傅!我去礼剑堂新铸了一把剑,你看,这把成色,比隔壁剑阁的剑还好!假以时日——”
“跪下!”长衡仙人厉声喝道。
吕不糊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师傅?”
长衡仙人面色阴沉,袖袍无风自动,周身隐隐有雷光闪烁:“逆徒!”
吕不糊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剑“咣当”一声摔落。他仍不服气,抬头道:“师傅,我所铸之剑乃玄铁所制,能引雷!若将雷符刻在剑身,符剑合一,威力必定——”
“住口!”长衡仙人怒极,抬手一挥,三张紫金铁索符从袖中飞出,化作锁链将吕不糊捆得动弹不得,“符修之道,在于心通天地,以符引灵!你身为我座下弟子,却整日沉迷器修旁门,成何体统!”
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嗤笑声。吕不糊扭头,看见大师兄和纪邵领着众弟子站在门外。“大师兄……”他下意识望向门外最熟悉的身影,却见大师兄默默别过脸去。站在最前排的邵纪甚至往后退了半步,仿佛他是什么污秽之物,时不时有人低声讥讽:“符修碰剑器,也不怕遭天谴。”
那时候,年少轻狂的他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所行之事,是传统仙道所不容的。
因痴迷铸剑炸了剑炉,又因宗门内部派系斗争,吕不糊这一罚就是三年。三年,可以错过很多,也可以磨灭一个少年心性。
但他是吕不糊。
第一年冬天最是难熬。
思过崖的石室里,寒气渗入骨髓。吕不糊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膝盖早已磨出血痕。
“你可知错? ”长衡仙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吕不糊抬头望着崖顶那个模糊的身影,雨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弟子……不明白错在何处。”
“冥顽不灵!”九道雷鞭狠狠抽了下来,吕不糊咬破了舌尖才没喊出声。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大师兄站在师尊身后,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却躲闪着,最终别过了脸。
“好好想清楚什么叫符修正统!”师傅最终含气离开。
“师弟,切勿埋没一身好天分。”大师兄留下了一句话,也随师傅离开了。
雨幕中,他仿佛再次看见一年前那把亲手锻造的玄铁剑被宗门师兄弟随意丢在泥水里的场景,直到剑身上的雷纹渐渐暗淡,不复原貌。
石室的缝隙里灌进刺骨的寒风,吕不糊裹着单薄的衣服,呵出的白气在空中结成了霜。
往后每月初一会有人送来符纸朱砂,提醒他哪怕思过也切莫忘本,却连半片金属都不许带进来。
他曾经有那么一刻想过就此作罢,做一个老实本分的正统修士。但仅仅是那么一刻。
此后的每一天他也没让自己闲着,若是不让他碰剑器,他就改良符文,他总是不拘泥于传统,他觉得他没错。
“又在画这些歪门邪道?”看守的纪邵突然踹开石门,一把抢过吕不糊正在研究的微型符咒。那张符只有铜钱大小,却密密麻麻刻着数十道雷纹。
“还给我!”吕不糊扑上去,锁链顿时迸出电光,将他狠狠掀翻在地。纪邵冷笑一声,将符纸扔落在地,陷进泥里,用脚碾碎,“师兄说得对,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符纸碾为灰烬,吕不糊看见门外闪过大师兄的衣角,那人却始终没有进来。
第二年开春,天才符修第一次学会了伪装。
白天规规矩矩画着标准符文,晚上就用带尖的石子儿在石壁上刻下新的奇思。有次差点被巡夜的弟子发现,他情急之下用身体挡住刻痕,被结界雷劈中,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这是最后一次。”大师兄来送药时,声音压得极低,“别再让人抓住把柄。”那瓶药膏底下,悄悄压着半块玄铁银箔。
第三年秋分,他终于在银箔上刻出了第一张完美的雷纹符,玄铁磨成小剑,与雷符合二为一。符咒激活的瞬间,数道电光在石室劈下,将思过崖岩洞里的整面石壁炸得粉碎。
“大逆不道!”长衡仙人震怒的声音传来,但终究怜他天资,还是留他一时,“明日神霄派各阁大比,是你最后的机会!”
大比当日,晴空万里。
吕不糊穿着浆洗得发硬的弟子服,束着大师兄新送的白玉冠。三年不见天日,他瘦得颧骨凸出,唯有眼睛亮得吓人。
“记住规矩。”大师兄帮他整理衣领,指尖发抖。
场下嘘声四起。纪邵故意提高嗓门:“某些人别又把大比搞成铁匠铺子!”哄笑声中,吕不糊平静地走到场中央。
火凤、风龙、水蛟……传统符法他信手拈来,招招都是教科书般的标准。长老们频频点头,长衡仙人的脸色也稍霁。
“最后一道,五雷轰顶符。”
吕不糊的手突然顿住。在万众瞩目下,他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箔,与玄铁利剑合二为一。
“孽障!”长衡仙人拍案而起。
银箔升空的刹那,整个演武场亮如白昼。电光交织成网,每一道都在空中凝成白色,观礼台上,几位长老震惊地站起身。
“此符威力还需提升。”吕不糊的声音很轻,却让全场鸦雀无声,“若加以进一步研制,刻于剑身……”
“住口!”
金光闪过,银箔化为齑粉。
“即日起,吕不糊逐出师门!我神霄派从此再无此人!”
……
“所以……你就这么被你大师兄卖了?”江酒酒听着吕不糊说着过往,深吸口气,有些气不过。
“他师兄不是对他极好?”一旁招娣不解。给他送药,帮他制符,怎么不算好人呢?
“呵,绿茶。”江酒酒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昭雪剑鞘,“今日那紫色道袍的人你也见了,你觉得他是好人?”江酒酒又捏了捏招娣衣角,“那你可见他于危情之时挺身而出?你可见他在大糊离开宗门时有所挽留?”作为一个上辈子在职场摸爬滚打的摸鱼王,江酒酒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吕不糊之所以被神霄派逐出宗门,少不了他口中这位大师兄的推波助澜。
“谁知道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在你师尊耳边吹了多少风凉话。更何况,还有个纪邵煽风点火。”江酒酒答着,虽然她不知道如何定义好人,但一定不是这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大师兄。
她看向吕不糊,见他没吭声,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吕不糊苦笑:“你说得没错。要是我像你一样能早点发现就好了……离开宗门那天,他恶人恶相全然暴露,给我玄铁,帮我掩盖银箔,甚至那些……全是陷阱。他一步一步算好,将我逼向悬崖边缘,让我自己跳进去,温水煮青蛙。”吕不糊陷入回忆里,眼里的锋芒黯淡下去,闪过一丝痛楚。
哪料,江酒酒拍了拍吕不糊的左肩,很恰好,徐子非同一时间也拍了拍他的右肩。两肩齐拍,把他拉了回来。
徐子非:“不怪你。要是你的脑子能想到这些,就不是猪了。”
江酒酒憋不住笑意:“说起来还得感谢他,虽说他因为一己私欲把你逼向悬崖,但何尝不是因祸得福,让我们遇见了你。”
吕不糊声音发颤:“你们……你们不觉得我离经叛道?”
鹿宣之习惯地敲了他的额头:“一天天想什么呢。你忘了你的五雷轰顶符在鬼市都被卖脱销了?”
“就是!”招娣挥舞着小拳头,“迟早让那些牛鼻子道士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糊勇敢飞,咸鱼永相随。
忽地,众人背后的草堆里传来一声细细簌簌的咳嗽。
“谁!”江酒酒立刻警觉。她侧身握剑,倘若出现半分变故,昭雪即可出鞘。只是,这人一直藏在背后偷听他们说话,她竟然无半分察觉,思及此,下意识皱眉严肃起来。
“剑下留人!”草丛里一男声响起。
里面突然钻出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发梢上还粘着几片枯叶。阳光斜斜掠过他鼻梁,照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活像罐子里泡了百年的蜜蜡。
“女侠别动手!”这人举起双手,腕间银铃叮当作响,“我就是个路过睡觉的。”
江酒酒手中拔剑剑势纹丝不动。她盯着对方,直到看见他腰间那块玉牌——青玉为底,质地干净,和这全是金子镶边的凌云圣殿倒格格不入。
上面刻着三个字——“灵剑冢”。
年轻人见她不收剑势,叹口气摇了摇头,干脆直接从草里走了出来,顺手摘了片粘在衣领上的草叶。四人当即把招娣护在身后,万分警觉。
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鹿宣之开口,“来者何人?”
“山鬼。师父嫌我总往剑冢里钻,就给起了这么个诨名。”他随意答着,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草,手腕上的铃铛更响了响,“诸位恕罪,在下好不容易寻一处僻静地,本打算在这小憩,无意听闻小友旧事,实属无心之举,小友莫怪。”他眉目俊朗,看着吕不糊的那双眼睛倒是光明磊落。
“灵剑冢的人?”江酒酒问。
“正是。”山鬼答。
腕间银铃却突然无风自动。远处草丛传来急促脚步声,四位白衣道袍剑修踏草走来。领头那个眉间一点朱砂痣,腰间悬着柄没鞘的青铜剑,手腕处也有一铃铛。
众人明白过来。
好啊。这货刚才装无辜摇人。
现在五人对五人,对方五名灵剑冢修士,咸鱼宗五名……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胜算的样子。
为首那眉心一点朱砂的男子没有多余动作,反而侧了侧身,把视野让给了身后另一人。那人骨相生得极好,眉如远山含黛,疏朗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日光映照下,几缕碎发垂落额前,倒是一番潇洒。
江酒酒一眼便注意到了他。他看样子比她还要小些,既有少年朗朗之姿,又具公子矜雅。满二十了吗?她想。只是……他没看她。
“在干嘛?”四人中最右边那人走了出来,倒是没朝咸鱼宗五人发难,反而直接出手扣住了山鬼的肩。
山鬼尴尬地抿了抿下唇,“如果我说我是来睡觉的,会不会被大师兄打死——”
“会。”眉心朱砂的男子冷不丁开口。
山鬼视死如归地扭过头,向后看去,一番态度和方才与咸鱼宗五人插科打诨的随意大相径庭,但还是腆着脸朝眉心朱砂的修士撒娇,“大师兄,我错了。”
咸鱼宗五人:……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高诚善不是我说你,你来就来,怎么把师兄也叫来了。”山鬼发难,一面堆着笑朝他口中的“大师兄”走去。而他口中那位高诚善便是刚刚扣住他左肩之人。
高诚善:“哦,师兄把铃铛拿过去了。”显然一个淡人。
直到最左边那人克制不住,直接呛出了声:“你是怎么找到这种鬼地方睡觉的?再晚就选不到合适的厢房了,难道你想和那帮二级宗门的人挤在一起?”
山鬼没吭声。
这边招娣却忍不住了,“二级宗门怎么了?你们灵剑冢高人一等?”
此话一出,对面五人均往咸鱼宗这边看来。
高诚善眼皮一跳,转头问山鬼:“刚才……你对面有人?”
山鬼:……
咸鱼宗五人:……
好嘛,难怪刚才没人搭理他们,这是被直接被无视了。
只见眉间朱砂男子向前走了几步,打量了一圈眼前五人,温润有礼,“在下灵剑冢蓝川,方才说话的是舍弟蓝策。小弟初出茅庐,礼数欠佳,行事莽撞,如若冒犯诸位,还请诸位海涵。”
见他也算讲理,又见这五人并无恶意,思及此,徐子非开口,“无碍——”
“蓝策,”蓝川当场截断,“道歉。”
“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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