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熔金》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帝国历898年,皇长女叶卡分化成年。
按照帝国星律,鲁铂特勋爵作为摄政大臣,必须为叶卡正式加冕。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帝国西境却传来星盗大肆入侵的消息。
西境驻军节节败退,一时间,星盗竟然如入无人之地,一路把战线推进几千宙里,所到之处烧杀劫掠,帝国平民如坠无间地狱。
彼时卡拉古先帝已在疗养院隐居多年。
刚成年的叶卡二话不说,清点狼骑,披挂出征。
“……你做什么,皇姐?
埃利诺就在她的寝宫门口拽住她。
疯病使人心力交瘁,他的身体已经剧烈消瘦,全靠宫廷礼装勉强与叶斯廷撑出相近身形。
但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那双碧绿的狐狸眼,依然冷厉如刀。
“你是即将加冕的王储,怎么可以现在远离政治中心?你知道现在有多少贵族在觊觎你的位置吗?
“正因为我是帝国的未来君主,才必须现在出征。
叶卡回答。她出身帝国军营,身上自始至终有军人的刚正之气,“不能拯救子民于水火的君主,即便戴上皇冠也不如虫豸。卡厄西斯家族的使命,就是哪怕千百次也要承载起帝国,永远让子民留在自己背后。
“——我不在乎无关人士的性命!让他们自生自灭又如何?我只在意你的安危!埃利诺厉声打断她,“西境领星的兵权在贵族领主手中,王都驻防部队的兵权在鲁铂特手中,是父王也就算了,你要怎么保证只有一支狼骑追随你的情况下,他们所有人都能无条件忠于你?
他话没说完,皇长女就已上前一步,戴着手甲的拳头,轻轻抵住埃利诺的心脏。
“下一次,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见你评价帝国子民是所谓的‘无关人士’。
她说。
“这么多年来,你不服气自己是万年老二,凡事都要与我竞争。有没有想过,第一王储和第二王储的使命本就不同?
“第一王储生来就是为了帝国冲锋陷阵的。只有当第二王储坐镇王都时。我才能心无旁骛地战斗。因为纵使我在前线战死。帝国依旧会有背负它的人。
埃利诺猛地噎住。
他几乎要不受控地发起抖来,疯狂喊出那句我做不到。
但重装具甲的狼骑已经整装待发。
叶卡松开抵住埃利诺心脏的拳头,低下头与弟弟额头相抵,低声道:“保护好父王和弟弟妹妹们。一旦王都有变。我会带着狼骑返回支援。
随后,她一把将埃利诺推开,转身登上穿梭艇。
然而,他们毕竟太年轻。
这让他们完全低估了鲁铂特的残忍。
埃利诺能想到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他们被幽禁太阳宫,而鲁铂特以摄政大臣名义执掌大权。
毕竟在帝国史上,卡厄西斯家族多次出现统治权动摇的情况。
但贵族为了夺权后稳固统治,不可能明目张胆屠杀皇室血脉。
事实证明,当年几乎一手遮天的鲁铂特,屠杀皇室子嗣的事迹一经败露,原本以他为首的帝国贵族集团,便立刻变得四分五裂,让他的势力迅速由盛转衰。
“二哥不去度假吗?
家族里最年幼的弟弟,如今还改不掉那副娇滴滴模样,被蔷薇的棘刺碰一下手指头,就要叽里咕噜地掉眼泪。
对上埃利诺的目光时,小皇子甚至还别扭地撅了撅嘴巴。
好似在说他们的冷战还没有结束,这只是中场休息。
他就这样看着小尼禄,看了很久。
最后,帝国二皇子淡淡说:“我只会留在太阳宫,哪里都不去。
一周后,前线骤然传来噩耗。
帝国皇长女叶卡阵亡。
被誉为机甲天才、年轻的帝国军神的叶卡,最终却并未死在机甲的驾驶舱中。
她和狼骑们的机甲被动了手脚,在高强度的作战过后,突然成了一堆无法移动的废铁。
在为逃难平民断后的路上,星盗驾驶最新型号的帝国战斗舰,轻而易举地将她击杀。
叶斯廷是首先接到这个消息的。
他知道,鲁铂特图穷匕见了。
然而埃利诺此刻还在密室里,与那仿佛无止无休的疯病对抗。
于是,叶斯廷在桌后坐下,冷静地签发讨伐令,联系所有埃利诺结交过的亲皇派贵族。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是很能分得清楚自己是谁。
他是那个从出生起就没有自己名字的人,还是冷酷的帝国二皇子埃利诺?
是阿西莫夫项圈在驱动着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人?
高强度的工作间隙,他的视野中依稀闪过画面。
灰暗的湖泊边,小皇子穿着鲜亮的连体衣,推着轱辘辘的学步车向他靠近。
他是想要后退的。
可是对方就这样软乎乎地靠过来,张开双臂,给了他今生第一个拥抱。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不是活在虚无中的私生子,也不是需要替身的埃利诺。
他是湖边那个被小尼禄撞个满怀的少年。
伸着颤抖的双手,缓慢地、试探地,将此生第一次获得的、哪怕是属于别人的爱意,紧紧拥进自己怀里。
天光即将亮起时,他听见身后书架门挪动的声音。
银发绿眸的帝国二皇子,只披了一件外袍,赤脚站在他身后。
他的脸颊已经太过消瘦。颧骨微微凸起。
二皇子没有戴那副象征理性的单片眼镜。但唇角还是微微地勾着,漂亮的狐狸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可怕的亮光来。
“需要帮您传召白狼吗?殿下。
叶斯廷只回眸看了一眼。
他不太能判断埃利诺现在的精神状态,但面前急闪的光屏让他抽不出更多精力。
不过很快,埃利诺的白狼骑也从密室里出来。
他佝偻着腰,双膝跪在地上,低头为自己的主人穿好鞋袜。
“我认为有一件事情是你需要知道的。埃利诺神情淡淡地说,“那就是阿西莫夫项圈的最终指令。通常来说,如果项圈的主人死去,佩戴项圈者会为自己的主人寻仇,不死不休。但是——你懂的。我不可能让你在我死后继续露面。所以,我修改了一下最终指令。
叶斯廷手上的动作僵住。
他看着埃利诺俯下身来,笑眼中有他最熟悉的冷酷。
“很遗憾,我的朋友。
叶斯廷起身,盯着他踉跄后退几步,然后扭头冲出书房。
埃利诺慢条斯理地照着镜子,将一头凌乱银发重新梳理整齐,然后伸开双臂,让白狼骑为自己穿上优雅的宫廷礼装。
在给自己佩戴单片眼镜时,他得到了狼骑的监视报告。
叶斯廷换了宫廷侍官的面具,坐上最后一艘能够离开王都的穿梭艇,孤身一人朝南部行宫的方向奔袭。
埃利诺愣了一下。
然后慢慢低下头,笑了。
要杀死一个卡厄西斯,只可能在他启动机甲前——即便帝国最偏远的边陲,这句谚语仍然具有沉甸甸的重量。
因此鲁铂特带着王都的叛军围困太阳宫,两天两夜猛攻不下时,曾一度想过暂时舍弃帝国二皇子,转而
去追杀还在南部行宫的其他王储。
然而第三天黎明,众神亲自从卡厄西斯家族手中,收走了他们的权杖。
所有人都看见二皇子的机甲被击落。
黑压压的王都叛军,就像病狮旁逡巡的豺狼,一见对方露出破绽,便立刻猩红着眼,冲上去撕咬对方的血肉。
“先解决埃利诺·卡厄西斯,再解决那个又老又疯的!
而叶斯廷堪堪抢在太阳宫兵败之际,抵达小尼禄所在的度假行星。
“……阿列克谢,带尼禄走。不要走王都要塞,去南边的废弃港口,那里会有其他狼骑接应你们。
叶斯廷猛地推开城堡的窗。冰冷的夜风灌满了他的礼装,将他腹部的枪伤刮得生疼。
那是他伪装成埃利诺指挥度假行星上的狼骑时,与叛军正面交火造成的。
叛军对太阳宫的进攻部署已告一段落,而被派遣进入度假行星的叛军部队,则把暗杀目标首先指向了最年幼、反抗能力最弱的小皇子殿下。
少年白狼骑不再犹豫。
他把裹着小尼禄的被子从床上抱起,打开盔甲的飞行器,迅速攀上城堡的窗沿。
“——用生命向我发誓,你会至死保护他!
叶斯廷手指紧紧抓着窗沿,朝少年白狼骑发出嘶吼。
他能看见小尼禄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仍然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懵懂模样。
真不知道温室里长大的小皇子,往后要如何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光是想想尼禄未来要为此流下多少眼泪,叶斯廷就觉得心痛到胸口阵阵抽搐。
可他实在没有办法。
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被赐予的最后一点自由时光,保护他在这个世界里,在自己短暂而无人知晓的生命里,悄悄建立起的唯一一道羁绊。
“……走吧。
他知道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于是伸出手,摸了一下小尼禄的银发。
动作还是很轻,像个见不得光的窃贼。
“走——
夜风呼啦一声,从他的咽喉灌入,填满他空荡荡的胸腔。
少年白狼骑抱紧小尼禄,从窗户一跃而出。
度假行星被彻夜的枪炮声吞没。
无数狼骑机甲在冰冷的夜色中起飞,将蔷薇皇室的血脉送往静谧的宇宙深处。
叶斯廷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蹒跚登上城堡阶梯。
他
知道,针对这颗行星的大扫荡马上要开始了,一旦鲁铂特的盟友们抵达王都星系,完成军事封锁,连一只产自蔷薇庭院的夜光蝴蝶都不可能飞离。
但他仍希望能到可以目视港口的瞭望台去,于是很努力地朝上攀登。
与此同时,埃利诺的银叶军靴,也正缓慢踏过王座阶梯的中段。
因为机甲坠毁,他的银发被额下渗出的血水染红,双腿和前胸都有严重的贯穿伤。
但他只是低喘着,一步步朝蔷薇王座迈近,并在阶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的狼骑军团死伤众多,因此在面对来势汹汹的王都叛军时,太阳宫渐渐显出颓势。
但存活的狼骑,仍在紧随他进入太阳宫正殿,开始与敌人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
而他的白狼始终跟在他身后,用所剩无几的能量护盾、用残破的盔甲、用自己的身体,为主人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光束。
“除了生于烈火的卡厄西斯,没有人可以配得上你……”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掌,深深抚摸过带着荆棘的王座把手,眼眸深处燃烧着病态的执念,“但凡妄图玷污你的人,最终只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殿下……”
他的白狼骑在一声嘶哑的呼唤过后,便再也无力支撑。颓然跪倒在他身后。
埃利诺转过身来,原来骑士的头盔和身上的盔甲都已碎裂,一发来自角落的光束,从背后击穿了他的脖子。
大量的鲜血向前喷溅,与埃利诺的血一起,将蔷薇王座彻底染红。
“……对不起,殿下……”
骑士几乎跪不稳了。
可他还是固执地抬着眼睛,试图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将主人的身影牢牢刻在视网膜里。
“没事的……洛温。”埃利诺用双手捧起骑士的脸,就像第一次把剑尖敲在对方肩上那样,温声细语地对他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烈火将他们一同吞噬。
度假行星上的战斗也已到最惨烈的尾声。
叶斯廷重伤昏迷之际,听到从项圈内部传来的轻微响动。
他知道那是指令者已死,最终指令被启动的声音。
他的意识坠向地面。
随着一声脆响,耳畔的全息面具也被摔得粉碎。
——就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突然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叶斯廷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活下来。
他了解埃利诺的性格,除去与他同根同源的兄弟姐妹,埃利诺向来不吝于以最
残暴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替身一事是绝对机密就算换作是叶斯廷本人他也会选择在自己被杀死后用最终指令抹杀佩戴有项圈的替身。
……但他至今没能理解埃利诺最后的悲悯。
他醒来时并非躺在城堡外的尸堆里。一个又聋又哑、同样戴着阿西莫夫项圈的老妪把他带上了自己的逃难船然后朝帝国境外全速逃亡。
平民避难船没有皇室规格的治疗舱他只得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他期间无数次试图辨认这个老妪的身份。
但这人不光聋哑而且智力显然也有问题。
但是最终叶斯廷还是依靠过人的记忆力和对方的面部轮廓找到答案。
这是当年皇后殿下的女官埃利诺的阶下囚之一。
这名又聋又哑的女囚犯在把叶斯廷送上停泊在秘密港口的一艘探索舰后她就被自己的项圈悄无声息地杀死了。
叶斯廷抚上自己后颈的芯片。
他从自己的项圈里获得了想要知道的答案之一。
【使这名无罪之人成为探索舰的舰长到宇宙的未勘察区域自由旅行。】
这就是埃利诺临终前对项圈下达的最终指令。
【他将永远不再接近帝国也不再被来自帝国的任何人接触。在无人知晓的繁荣之地他将开始自己的新生。】
叶斯廷躺在空无一人的探索舰甲板上望着光幕中飞速流过的星河。
探索舰是根据无人科考舰的制式设计的在无数忙忙碌碌的机器人工作中舰艇平稳地向战火外的帝国宙域飞速行进。
叶斯廷躺着躺着莫名感到一股荒诞的痒意涌上心头。
开始还只是嗤嗤的闷声随后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连唇角都咳出了血沫。
随舰机器人检测到他的异状纷纷举着医疗箱过来检查被他用力挥到一边去。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在那艘探索舰上回忆自己曾经历的一切包括思考自己对埃利诺究竟有多少仇恨。
毋庸置疑的是他的确是厌弃埃利诺和那座太阳宫的没有人不会憎恨被强加命运的感觉。
但他早期的命运太像残破的浮萍这让他连仇恨都显得飘摇模糊。
甚至当他躺在这里回忆前半生时他连埃利诺是否是能够承载具体仇恨的对象都无法确定。
如果从未被迫成为埃利诺的替身从未靠近过这个残酷
又美丽的家族,他与母亲的命运轨迹又会如何?
他还会在那样一个午后,遇到影响他一生的牵绊吗?
群星从探索舰的舱窗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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