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得了沈微答复,千恩万谢地走了,只剩许繁音深深郁闷。
她的表情很难懂吗?
沈微察觉到眼前女子在他点了头后面色淡了下来,抿唇道:“你夜里梦呓,喊过好几次“妈妈”。”
他知道她在家的处境和以前的自己一样,甚至更差点,因他还有祖母爱护。但许是她在候府有挂念的人,回去看看也无妨。
许繁音一愣,僵硬地扯扯嘴角,二公子啊二公子,此妈妈实非彼妈妈,那种虎狼窝去了只会添堵。
现下已经答应下来也不能不去,沈微又是一片好心,许繁音虽心中有点无奈,面上郁色倒是没了:“公子官署忙了这么久,先好好歇息,不用非赶着腊八节那日去,你休沐方便了再说。”
沈微“嗯”了声,与她一起出了客堂,往卧房的院里走。
夜幕已至,寒风吹动胭脂色的裙角,花鸟玉环禁步叮叮泠泠脆响,绣着蝴蝶的香罗带也被风带往沈微的方向,挨着绯袍衣摆飘。
许繁音烦着这恼人的风,伸手去勾回罗带。纤白的小手自眼前晃过,沈微轻咳一声,刚要说话,许繁音忽的顿住脚步。
她侧眸见晴岚姑姑领着素容往后落下一大截,忙说起重要的事来:“祖母知道我们没有圆房了。”
沈微话头被压下去,也未再提起,神色淡然,倒是一点儿没有被发现的意外,道:“祖母心软,即使知道,也不会在人前让我们难堪的。”
“哦。”许繁音应了声,心中砸舌沈微居然把大长公主会有什么反应都预判了,又听他嗓音淡淡。
“祖母既将窗户纸捅破,往后定会时时崔着我们圆房。”
“啊?”许繁音震惊,看一眼那边的晴岚姑姑,担忧道:“那怎么办?弄个假的元帕能蒙混过关吗?”
沈微没说话,只停下脚步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惊讶。
许繁音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女子出阁前都会有专门的嬷嬷来教这些的,公子可别误会。我收了公子那么多好处,自然是想事事尽善尽美,令祖母满意的。”
她皱眉认真思索半天,咬咬牙,道:“做戏要做全套,不然,咱们便……”
“不成!”
她话还没说完,沈微便冷冷一拂袖,自花园小径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留给许繁音一个萧萧肃肃,带着莫名其妙不悦的背影。
朝安赶紧提着灯笼趋步跟上,到跟前,瞥见公子紧绷的面色和绯红异常的耳根,狐疑地回头,好奇少夫人和公子说了什么,把素来死水无澜的公子气成这样?
许繁音一头雾水站在原地。想不通,非常想不通,她也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呀。
只是计划着实在不行,便对大长公主说两人偶在外时四目相对情不自禁,然后干柴烈火了。这样一来还需要哪门子的元帕。
啧啧,发工资的果然就是不一样,随心所欲就可以不理人。
而作为领工资的一方,许繁音做了该做的事,才不管那许多。
吃饭,沈微不来,她亲自往书房送了一份,沈微面也不露,她带回来照单全收。
睡觉,朝安传话说沈微要宿在书房,她更是美滋滋把黄花梨大床一人独占,想怎么翻身打滚就怎么来。
蓦地,她头发乱糟糟从一片绵软里坐起来。
沈微该不会以为她贪图他的美色,真要和他肌肤相亲吧?
许繁音摸摸鼻子,虽然她是有点好他的色,但是这种两厢情愿的事,她还没饥.渴到那种地步。
明明是他会错意,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走,嫌弃什么呀!
而且她也不差的好吧。
许繁音不爽地捶了两下被子。
胡乱躺回去,闭眼好半天,发现困意折腾了半天早跑光了,翻来覆去睡不着,遂起身披衣,提了灯笼去找素容说话。
-
婢女住的屋里,碳盆里火光幽幽,映着年长妈妈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阴森恐怖。
“那张生跑啊跑啊,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湿了个透,气喘吁吁停下来一看,自己还在芭蕉地边上打转。”
“忽然,他觉得肩膀一凉,僵硬地转过身去,那芭蕉女鬼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明明距他好几里路,却把胳膊伸到他面前,手心里放着两只带着血的眼珠子,笑嘻嘻地问他——”
老妈妈扭曲诡异一笑,猛地冲着素容贴面道:“郎君,你看我的眼睛,好看吗?”
“啊!”屋中响起一声尖叫。
几个婢女被循着声源转头——
大开的房门口,一个女子提着灯笼,一身白衣批头散发,衣袂在风里缓缓飘动。
蓦地,她动了一下。
素容首先尖叫起来,紧跟着,几个婢女一个接一个同老妈妈抱成一团,大惊失色。
“鬼啊……”
许繁音一个激灵,以为鬼在后面跟着,动也不敢动,几乎要哭出来道:“素容……”
素容一愣,推开抱着自己的婢女:“少夫人!”
其他人一听是少夫人,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细看半天,才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请罪。
许繁音没成想会撞上老妈妈给她们讲鬼故事,听了个清清楚楚,大半夜差点没给吓死。
强撑着自己胆子很大的款儿,面色煞白地摆摆手,喊了素容陪她回卧房。
素送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许繁音立即紧紧挽住她的胳膊。素容笑道:“少夫人怎的半夜出来,吓死奴婢了。”
“我,我也差点上西天了。”许繁音结结巴巴道。
素容赶紧呸呸呸,道:“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因许繁音腿软,两人便慢慢走着,素容忽的“哎呀”一声,道:“那会儿在浴房,把少夫人的斗篷忘了拿了。”
许繁音道:“没事,现在也不穿,明天再取吧。”说着,更将她的胳膊紧搂几分,生怕人离开自己。
素容安抚地拍拍:“刚好路过浴房呢,少夫人稍等片刻,奴婢即刻便出来。你要是怕,奴婢把灯笼留下。”
“那我跟你一起……”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已经把灯笼手柄塞给许繁音,风风火火进了院落内侧的浴房。
许繁音拢了拢斗篷,小心翼翼看着四下,没什么异常。
视线划过院墙一角的几棵芭蕉树,一顿,复又看了回来。
簌簌叠叠的干枯蕉叶底下,那里站着一个黑影。
是鬼?
不确定地揉揉眼,又狠掐自己一记,还能看见。
是鬼!
许繁音后背猛地一凉。
要喊素容结果嗓子干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偏生一阵风过,她手中的灯笼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唯一的一丝光亮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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