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砍一刀，我就在屋里点火！”
崩溃的喊话声带着破音，像石块击打破锣。
她应该已经很久没说话过了。
门后传来两声含糊的喘息，紧接着快速道：“屋里有油，有棉被，宿舍楼里都是木门和木头床板，火真烧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宿舍的事。”
“别以为跑到其他楼就行，楼后面就是山，这个季节，所有人都得完蛋。”
声音快速而尖锐，这是经历了巨大惊吓后平静的绝望。
长声尖叫后的呼吸急促而混乱，于虹心口剧烈起伏，她握紧一把小水果刀靠在卫生间门上，努力让声线稳定下来，佯装平静跟外面的人谈条件。
而外面的高雯、商夏夏面面相窥。
她们的脸色从惊讶渐渐变成无法理解，眯起眼睛微微后仰，随即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在宿舍群里哔哩啪啦起来。
见里面没声了，朱妙妙才上前轻轻敲了下宿舍门：“同学，你误会了，我们没想伤害你。”
阮青舒声音和缓：“敲门没人答应，我们就以为宿舍里没人。钥匙打不开，所以才会砍门的。”
“现在物资紧张，我们也是想尽可能不浪费资源。”
门后声音冰冷：“现在你们知道有人了，可以走了。”
她似乎冷笑了一下：“这里没物资，都要放假了谁宿舍里还屯吃的。你们爱信不信，反正再敢砍一下门，我不但要把宿舍楼都烧了，人也不会都放过！”
高雯满头问号，她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来：“看宿舍号，你应该是商院研一的学姐吧？我刚刚查了，学校大群里没有注研一的同学。”
“姐妹，你是不是手机丢了，或者没网？”
“感觉你和世界脱轨的很严重啊。”
于虹不明白这个女生在说什么，学校什么时候有需要备注年级姓名的大群了？不是只有班群才这样吗。
还有，为什么说她跟世界脱轨了。
虽然她怕自己内疚心软，看到求救后会忍不住把物资分出去，所以退掉了所有班群、互助群，甚至家教群兼职群。
但她每天坚持在网上发种植教程，分享末世自救方法。
评论区的人，几乎每个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住在宿舍的学生侥幸活了下来，但临近放假了没什么囤货，忍饥挨饿，抱着微薄的希望等待救援。
躲在教室、商场或者其他地方的人朝不保夕，没有稳定食物来源，还必须时刻警惕会不会有丧尸闯进来。
能躲在家的人当然最好，家里多多少少有点囤货，生活也更方便。
跟着她一起发豆芽、种菜，尝试在没冰箱的环境下延缓食物保质期的粉丝们，也大多是躲在宿舍或家里的幸存者。
有人私信她，想把她拉到幸存者群里。
还有同城的人暗戳戳打听她是哪个校区的，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试探，提出交换，卖惨博同情，甚至破口大骂。
她已经经历遍了。
“什么都别说了。”于虹拒绝沟通，她让自己的声音冷硬下来：“走，别再来打扰我。”
高雯扭头就想走。
商夏夏拽了下她，安抚了一满脸无语的舍友，才上前轻声道：“同学，你真的误会了。”
“食堂和超市的物资足够大家支撑很久，空宿舍搜集来的物资也不少。现在是夏天，满山遍野的野菜，秋天能收获草籽，地里的土豆在冬天来临前就能成熟。”
“后山到处都是树，啃树皮都能活下去，真的，不会有人去抢别人东西的。”
宿舍门前逐渐聚集了几个同学。
昨天夜里拼死抵挡住了尸潮，今天大半的人都选择了休息。虽然不干活就不管饭，但宿舍的囤货还能支撑下去。
睡到半晌，睁开眼就听说有个一直躲在宿舍等死的姐妹，因为丢了手机没跟外界联系过，不知有汉何论魏晋。在床上笑了半天才穿上拖鞋跑来看热闹，走到门口忍不住跟着劝起来。
“姐妹啊，我们找不到东西吃可以去摘配电室前树上的无花果，可以吃猫粮。”一听到猫粮，好多人就开始笑。
“是啊是啊，我宿舍除了零食泡面，还有十几根猫条呢。”
“我之前种了猫草，现在都快长成了，是不是也能吃？”
“猫草？猫草好像就是小麦苗吧！”
门口叽叽喳喳个不停，刚赶来的张梦娴在听到“猫草”后精神一震，拉着那个同学要去她宿舍看看。
姜杞站在门后，她始终没放下那把砍刀。
众人的聊天并没有淹没那声轻笑，她轻描淡写道：“放心吧姐妹，这么大一学校快两百人，没必要抢你一个人的东西吃。”
门外的动静让于虹有些恍惚。
轻松欢快的气氛不像是伪装，但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为什么？”
她抓在手里的水果刀，攥得愈发紧。昏暗的宿舍显得格外拥挤，仿佛空气都在朝她挤压。
于虹在黑暗中问：“为什么。”
为什么学校里好像没丧尸，为什么大家没有勾心斗角抢物资。她一直以为所恐惧的事情，在她们口中，好像是个笑话。
高雯：“为什么不抢你物资吗？能吃饱为什么要抢你的啊。”
“本来就是期末，大部分同学考完试就都回家了，学校里人少丧尸也少，丧尸刚爆发我们就用裹着棉被拿着钢管电钻清理丧尸了。”
“在校园里到处跑的丧尸被绑着扔到了篮球场上，教学楼的丧尸更好处理，门一关，窗户里跳下来直接丧尸行动能力。校内就这样解决，学校的大门、后山也都加固过了，外面的丧尸也没法闯进来。”
“没了丧尸的威胁，东区这么大，再加上后山，难道还养不活我们这一二百人吗？”
“根本不可能！”
高雯被门后突然的尖叫吓得连连后退，刚刚还在嬉笑的众人也戛然而止，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扇门。
走廊安静下来。
“清理丧尸，加固学校大门，这种事情在你们口中怎么说的这么轻易！”
“还种地？一群大学生，遇到灾难不想着求救，不好好待在宿舍里，竟然还在学校里种地！骗人也动动脑子。”
“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
与骂给旁人听的尖锐叫骂不同。
此刻的于虹身上提不起一点力气，手里紧握的水果刀已经松开，她对着门，捂着脸，缓缓瘫在地上。
她身后，满地的水桶纸箱零散堆积，木棍铁铲成捆堆放，三桶油堆在角落，高到天花板的物资摇摇欲坠，淡淡的阴影将她压在下面。
走廊上听起来有很多人。三五人可能打她物资的主意，三五十人就没必要了。
她其实已经相信这些人的话了。
可这满屋的物资，怎么让别人相信她呢。
一个普通的文科研究生，不用留校做科研，怎么可能需要这么多囤货。
明明是救赎，为什么现在好像要将她压垮。
想救人，却没人信她的话。提前准备了物资，安守宿舍，现在却成为了她融入正常生活的阻碍。
宿舍就这么大，阳台、床铺，甚至每个能落脚的地方都堆满了物资，吃不完，用不了，藏也藏不起来。
只要打开了这扇门，就不可能不被发现。
房间里的每一包零食每一箱泡面都紧紧缠绕着她，绳索逐渐绷紧，将她牢牢固定在这间安全屋里。
于虹瘫在地上，她把手按在宿舍门上，光明被她自己锁在外面。
一滴泪水落下，于虹突然想，如果她当时没选择自己躲起来呢。
有她的提醒，大家看到丧尸的第一眼就会警惕起来，不贸然靠近，减少伤害。被咬伤的人少，丧尸数量也就更少，校园的丧尸也就更好解决。
她会组织同学们及时封锁学校，加固围墙和大门，趁乱收集物资。
如果真的能重来，她要冲在最前面，一点点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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