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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浪子回头

小说:

占卜师的小故事

作者:

月祀清巫

分类:

现代言情

八岁溺水高烧,九岁死里逃生,十九岁子弹擦过头皮,二十六岁因走私入狱,妻子惊惧而亡。

算命先生说我是火金相战的天煞孤星,命里缺水,逢水必凶。

三十八岁那年,女儿触电,我也跟着倒下。

邻居老赵用竹竿挑开电线,积水溅湿了我常年穿着的黑色中山装。

算命先生说过,我命格如滚油,滴水即炸。

可这次,我和女儿都活了下来。

水终于不再是我的劫数,而是渡我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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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深秋,南海。风像疯了的野兽,把万吨海水撕扯成灰白的碎片,狠狠砸向这条偷渡香港货物的破旧铁壳船。船身呻吟着,在波峰浪谷间被抛掷,每一次沉落都像要直坠海底。

陈海生死死抠住冰冷的船舷铁栏,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咸腥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砸来,灌进他的口鼻耳朵,窒息感像冰冷的铁箍勒紧喉咙。他怀里揣着几十块走私的劳力士,价值不菲,此刻却硌得他肋骨生疼,更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五脏六腑。不是烫,是悔。这念头在又一次巨浪撞击船体、整条船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时,无比清晰地炸开。

“操他娘的贼老天!”旁边一个汉子带着哭腔嘶吼,随即被更大的浪头拍得没了声息。

陈海生没喊,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他闭上眼,不是怕死,是恨。恨这翻脸无情的海,更恨这被厄运死死缠住、仿佛永无天日的人生。算命先生那张干瘪的脸和那句“火金相战,煞星叠会,逢水必凶”的判词,如同鬼魅般在滔天恶浪的喧嚣背景里浮现,带着冰冷的、宿命的嘲讽。

水,又是水。记忆里那些冰冷刺骨、几乎夺走他呼吸的液体,瞬间将他拖回更幽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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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那年,村后那条夏天温顺的小河。几个光屁股孩子扑腾着水花,笑声清脆。小海生一个猛子扎下去,河水温柔地包裹了他。可就在他浮出水面换气的刹那,一股阴冷的、看不见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脚踝,疯狂地把他往河底深处拖拽。水流灌满口鼻,耳朵里是沉闷的、可怕的咕咚声,像水鬼在狞笑。眼前最后的光亮是水面破碎晃动的太阳光斑,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和窒息。醒来时是在县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里夹杂着母亲压抑的哭声和父亲沉沉的叹息。高烧不退,据说医生都摇了头。那一次,他感觉自己的魂儿在冰冷的河底飘荡了很久,才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九岁,村头的大水塘。暑气蒸腾,他泡在水里贪凉,脚底一滑,整个人陷进塘底的烂泥里。淤泥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死死缠住他的腿,把他往更深处拉。他拼命挣扎,水呛进肺里,火辣辣地疼。岸上似乎有模糊的惊呼,但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又是濒死的窒息,又是冰冷的绝望。最后是路过的老农用长竹竿把他扒拉了上来,像拖一袋湿透的粮食。他趴在塘边咳得撕心裂肺,吐出的全是浑浊的泥水,看着自己发青的手指,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厌恶着。

十九岁,他成了乡村教师,兼着民兵班长的差事。那晚在海边巡逻,月光惨白,海风带着咸腥。与战友交班时,他习惯性地想检查一下那支老旧的步枪。手指刚搭上冰冷的扳机护圈,还没来得及动作,“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炸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右侧头颅上,耳朵里瞬间灌满了尖锐的蜂鸣,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下。他踉跄着栽倒在地,剧痛迟了一瞬才海啸般席卷而来。子弹擦着耳根飞过,掀掉了一小块头皮。战友吓傻了的脸在月光下扭曲变形。他躺在冰冷粗糙的礁石上,左耳几乎失聪,温热的血不断涌出,浸湿了颈窝。头顶是冷漠的星空,耳边是海浪单调的呜咽。又是水,又是这无边的、能吞噬一切的海。他闭上眼,疲惫地想,也许这一次,真的躲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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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抓住绳子!”船长的嘶吼在风浪中显得细弱蚊蝇。一根粗麻绳被抛了过来,在狂风中蛇一样扭曲飞舞。陈海生凭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过去,死死抱住那根湿滑冰冷的救命稻草。冰冷的海水呛进肺里,像无数把冰刀在切割。意识模糊之际,过往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闪回:冰冷河水的窒息感,水塘淤泥的滑腻缠绕,子弹擦过头皮时灼热的气浪,还有妻子那张被巨大恐惧彻底摧毁的脸——在他戴上手铐被押上警车那一刻,她绝望的眼神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灵魂最痛的地方。后来听说,她没能熬过那场惊吓和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在一个月后就走了,走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三个月的孩子。

冰冷的海水灌满鼻腔口腔,这一次,他几乎不想挣扎了。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一个被水诅咒的煞星,最终归于水。也好……那就这样吧……

然而,命运的绞索似乎还没打算彻底收紧。几艘路过的渔船在台风间隙发现了他们,几经周折,把他和几个奄奄一息的同伴捞了上来。当他躺在渔船的甲板上,裹着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棉被,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弱阳光时,一种比海水更刺骨的冰冷攫住了他——不是侥幸,而是更深沉的绝望。他知道,岸上等待他的,是冰冷的手铐和漫长的刑期。

走私数额巨大,主犯。审判席上,法官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天际。十五年。有期徒刑十五年。数字砸下来,他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片麻木的虚无。妻子死了,家散了,他的人生,从八岁那年溺水开始,似乎就被拖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每一次挣扎,都只是陷得更深。而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那个缠绕他半生的字——水。算命先生的话,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火金相战,煞星叠会,逢水必凶。”他望着法庭窗外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监狱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狭小的监舍,弥漫着汗臭、霉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同监的老犯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近乎麻木的残忍。最初的几个月,陈海生像一具行尸走肉。白天机械地完成繁重的劳动,夜晚躺在冰冷的通铺上,瞪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妻子的脸、冰冷的海水、子弹的呼啸、法官冰冷的宣判……无数画面在黑暗中撕扯着他。悔恨像毒藤,缠绕着他,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外面暴雨如注,砸在监舍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这声音让他烦躁不安,水,又是水!他猛地坐起,惊醒了旁边铺位的人。黑暗中,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后生仔,心火太盛啊。”是那个平时沉默寡言、总是缩在角落看书的老者,姓周,据说以前是大学教授。

“心火?”陈海生下意识地重复,声音干涩沙哑。

“水声激你,是心火撞上了外水,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周教授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平静,“命里火旺金燥,遇水激荡,自然凶险百出。可水也是天下至柔,至柔克刚。火金相战,水能通关。”

“通关?”这个词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瞬间刺破了陈海生心中浓重的黑暗。算命先生说他火金相战命里缺水,可遇水又凶,这矛盾如同死结。周教授的话,却隐隐指向了另一条路。

“嗯,”黑暗中,周教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就像烧红的铁锅,浇一瓢冷水下去,自然炸锅;可你若是慢慢加温水进去,甚至用这锅水来煮东西,它反而成了助力。水,要看你怎么用。”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人这一辈子,路走歪了,就像那烧红的铁锅,一点点凉水泼上去,只会炸得粉身碎骨。得自己先冷下来,再慢慢找对的路。”

这番话,如同在陈海生死寂的心湖里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烧红的铁锅……炸裂……慢慢加温水……煮东西……“水能通关”。这个模糊的意象和那个玄妙的词语,第一次让他那被“逢水必凶”死死禁锢的思维,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也许,他命里的水,并非只有凶险一种面目?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他不再只是瞪着天花板。白天劳动时,他开始留意,那些繁重枯燥的体力活,似乎也能让身体疲惫,从而暂时压下心头的躁火。他主动要求去监狱图书馆整理书籍。那是个积满灰尘、乏人问津的小房间。当他拂去一本本旧书上的灰尘时,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纸张,更像是触摸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找到了周教授提到的那本泛黄的《易经》,艰难地啃读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他报名参加了监狱组织的中山大学成人自考班。当第一次领到教材和习题集时,粗糙的纸张摩擦着手指,一种久违的、近乎神圣的悸动涌上心头。夜深人静,当别人在鼾声中沉沦,他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在床铺上摊开书本,用一支短得几乎捏不住的铅笔头,在废报纸的边角上写写画画。每一个晦涩难懂的概念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理解,那些数学公式像天书,语文的古文如同密码。汗水常常浸湿了报纸,模糊了字迹。有时实在看不懂,巨大的挫败感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想把书撕碎。但每到这时,妻子绝望的眼神、冰冷的海水、算命先生冰冷的判词,就会交替闪现。他咬紧牙关,把那股暴躁的戾气生生咽下去,用冷水狠狠抹一把脸,重新坐回那微弱的灯光下。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当自考成绩单发下来,赫然写着全省前三名的佳绩时,陈海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厉害。阳光透过铁窗栏杆照进来,在成绩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被切割成条状的、有限的蓝天,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劫后余生的平静。这纸证明,是他用远离喧嚣、远离投机取巧的每一个日夜,用汗水(而非凶水)浇灌出来的。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种改变命运轨迹的力量,一种源于自身、而非听天由命的微弱力量。

因表现突出,他提前十一年获释。走出监狱大门那天,南方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带着一丝陌生的惶恐。他孑然一身,像一片无根的浮萍。深圳,这座毗邻香港、正在疯狂生长的城市,成了他的落脚点。他选择了一个最“水”的行当——经营海产批发。腥咸的海风、湿漉漉的码头、滑腻的鱼虾、哗哗作响的循环水槽……无处不在的水汽包围着他。这是他命中的“凶”物,这一次,他选择主动踏入其中。他租了个小小的铺面,取名“渡舟”。名字是周教授在信里给他起的——“火金相战,唯水可渡。水能覆舟,亦能载舟。此间凶吉,存乎一心。”

他开始了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每天凌晨三点,海风凛冽,码头灯火通明,喧嚣鼎沸。他穿着那身几乎从不离身的黑色棉布中山装,身影单薄而沉默地穿行在湿滑的渔船甲板和拥挤的市场摊位间,仔细地挑选着最新鲜的渔获。黑色,五行属水。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盔甲”,一种无声的、对抗命运的方式。他沉默寡言,但眼神专注,动作利落,秤杆抬得平,算账清清楚楚。别人在讨价还价、高声吆喝,他更多时候是安静地观察、聆听。汗水浸透了他的黑布衣衫,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鱼市特有的浓烈气味,他就在这片“水”的世界里,笨拙而坚定地开始了新生。

空闲时间,他蜗居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四壁萧然,唯一的装饰是墙上他自己写的两个大字:“静水”。一张旧书桌,一盏台灯,堆满了各种玄学典籍——《渊海子平》、《滴天髓》、《紫微斗数全书》,还有他翻阅得最多、页边早已磨损卷起的《易经》。他对照着自己的命盘,在密密麻麻的笔记里苦苦思索。火金相战,煞星叠会,命宫太阳天梁……这些符号像一道道冰冷的锁链。缺水是症结,但直接补水却如投冰入沸鼎。他想起周教授的话,想起狱中读到的“水火既济”卦象。如何让这锅滚油接纳水,而不是炸裂?需要一个“煮汤”的过程,一个巨大的、持续的“水”的环境,来缓缓调和那狂暴的“火金”。

于是,他近乎偏执地强化着与“水”的联系。黑色衣服成了他的标志,从里到外。经营水产生意,终日与水族、冰水、咸腥的海风打交道。他甚至特意在狭小的院子里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养了几尾便宜的锦鲤。每日晨昏,他都会在水池边默默站一会儿,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感受着水汽的浸润。他严格遵循着自己制定的“趋避之道”:每年立春,无论多忙,必去弘法寺敬香,在袅袅青烟和悠扬钟声里,默默推演流年运势,若感知到某年煞气凝聚,便诚心祝祷,祈求化解。远离一切喧嚣之地,酒吧、赌档、灯红酒绿的场所与他绝缘。收工回家,唯一的消遣便是读书、练字,在墨香与文字的宁静中沉淀自己。更重要的,是那一点一滴的“善”。市场里遇到拮据的老人多拿了条小鱼,他摆摆手;隔壁租户生病,他默默把一袋水果放在门口;哪怕是对着最挑剔的客户,也尽量和颜悦色。他不再问值不值,只问该不该。这些微小的善意,如同细流,悄然冲刷着他前半生因戾气和厄运留下的粗粝痕迹。

日子在码头咸腥的风里、在账簿的数字间、在书页的翻动中,如静水深流般过去。十年光阴,曾经的“渡舟”海产铺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了脚跟,甚至有了小小的口碑。陈海生也再婚了,妻子是个勤劳本分的渔家女,给他生了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妞妞。生活安稳,波澜不惊。那些曾如跗骨之蛆的厄运,似乎真的被这日复一日、精心构筑的“水”之屏障挡在了外面。他几乎要相信,自己已经摆脱了那“逢水必凶”的宿命。

然而,命运的考验从未真正远离。

2003年,陈海生三十八岁。那是一个异常闷热的夏日午后,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妞妞五岁了,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年纪。院子角落里,老房子墙根下的一段旧电线,不知何时被雨水侵蚀,又在烈日暴晒下老化,外皮裂开了口子。妞妞蹲在那里,小手拿着她心爱的塑料小鸭子,在水龙头下接了水,正兴致勃勃地给小鸭子“洗澡”,把水淋在鸭子身上,也淋湿了墙根下那片略凹的地面。水珠溅落,恰好渗进了那截电线裸露的铜丝里。

“滋啦——”

一道微弱的、蓝白色的电火花猛地一闪!伴随着一声短促尖锐的爆响!

“啊——!”妞妞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潮湿的地面上,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直,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妞妞!”正在屋里看账本的陈海生听到那声异响和女儿倒地的闷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父爱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出房门,扑向女儿。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妞妞衣角的瞬间——

“噼啪!”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电流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上他的指尖!剧痛!麻痹!那股力量蛮横地穿透他的手臂,直冲心脏!他感觉全身的肌肉在瞬间失控、僵硬、绷紧,视野骤然变黑,耳边是血液奔涌的轰鸣!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轻微“咯咯”声。他看到了女儿痛苦抽搐的小脸,看到了墙角那截狰狞闪烁火花的电线,看到了地上那滩被妞妞弄出来的、反射着诡异亮光的积水……水!又是水!算命先生那句“逢水必凶”如同丧钟,在他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意识里轰然敲响!完了……这一次,终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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