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衣襟断开,裴恕扬鞭催马,向城外疾驰而去。
“郎君!”王十六追着,喊着,割断的布帛攥在手里,他越来越远,没进黑暗,看不见了。
厮杀声都抛在身后,裴恕逆着人流,向外奔去。
城门已破,洺州军已然入城,但王焕还在,魏博最精锐的八千牙军和王焕亲自指挥的三军此时都还完整,凭着洺州东拼西凑调出来的一万多兵马,今夜注定是场艰难的血战,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眼下需要他全力以赴的,是肥乡。
毗邻魏博,又与磁州接壤,唯有收复肥乡,才能打通兵道,遏制魏博,这场和谈才能真正开始,只是要撑到肥乡有消息,今夜进攻洺水这些人,只怕有一半都要化作无定河边枯骨①。
回头,望见城门前模糊一点白影,是王十六,逆着人流追来,刀光剑影中单薄的身形。
长眉低压,在眉心蹙出淡淡的痕迹。她受他这样对待,还是不管不顾追来,他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不相信男女之情能让人舍生忘死,尤其不相信这个轻薄狡诈的王十六,会豁出一切,只为他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她生身父亲的敌人。她很可能,是想利用这次相助,潜伏在他身边,为王焕内应。
叫过郭俭:“盯着她,若有异动,立刻杀了。”
郭俭怔了下,想不通王十六方才两次舍命相救,他怎么会下这种命令?待要细问,啪一声鞭响,裴恕催马走了。
城门外。
王十六又追出几步,怔怔停步。
追不上了,他是决意不让她跟着。心里空荡到极点,先前支撑她拼到如今的幻象突然散去,觉得冷,异常清醒的痛苦,这里不是永年,是洺水,她拼上性命要救的那个人,回不来了。
夜风吹过,送来浓烈的硝烟和血腥气味,王十六深吸一口气。痛苦也无用,她还得回去,还得对付王焕的怒火,她有太多事要做,忙起来,就不会有时间想这些无用的东西。
催马向城中去,乱兵纷纷,不知哪里袭来一刀,王十六躲不及,看看就要劈中,当!不知哪里飞来一箭,击开刀锋,紧跟着一声惨叫,那偷袭的士兵倒地身亡。
生与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王十六拍马走过,身后不远处,郭俭低骂一声,将红罗抹额再拉低一些,遮住面容。她倒是没什么异动,但兵荒马乱,她一个弱女子,他也不能眼睁睁看她送命。
催马跟在身后,她没有发现,只在偏僻小巷中穿行,郭俭紧紧跟着,时不时替她挡去乱兵,远处灯火如昼,杀声震天,是王焕的主力军和洺州军正在对战,巷子另一头突然有人跑来,边跑边喊:“娘子!”
郭俭躲进暗处,看见锦新带着侍卫飞奔而来,她的人来了,他也就能,回去复命了。
***
夜越来越沉,撕不开的浓黑,裴恕勒马停住。
“裴公,”黄靖自暗中迎出来,“已按公之部署,命刘复伪装成王焕残部,率军一万往肥水去了,下官在此盯着王崇义,洺水来过两拨报马,都被擒住。”
一万精兵,加上磁州的两万援军,刘复身为肥水县令,在肥水经营多年,为人机警谨慎,夤夜之中偷袭,当有八九分把握。眼下最要紧的,是封锁消息,以防王崇义前去援救。裴恕沉声:“封锁道路,但有魏博兵过来,杀。”
凛然杀意,让黄靖心中一紧,低头叉手:“是。”
马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地走动着,裴恕向道边长草中隐住身形。今夜若一切顺利,那么与王焕的和谈,不久就能真正开始。平定河朔,还天下承平,也当自此,拉开序幕。
思绪有一刹那掠到王十六,模糊断续,还没来得及想清时,听见远处的马蹄声,郭俭一霎时奔到近前:“回禀郎君,王女郎没有异动,已经安全回城。”
裴恕沉默着,许久,点了点头。
洺水城中。
又一波洺州兵被杀退,王焕拍马跃上高处,大喝一声:“落雁营断后,其他人随我去营寨!”
北门已破,守城已没有意义,眼下该反守为攻,等王崇义援军赶来,就可内外夹击,将洺州兵一网打尽。魏博军天下无敌,洺州兵根本不是对手,只是眼下吃亏在街巷狭窄,道路不熟,需得将他们引到营寨附近的宽阔地带,才好放开手脚大杀一场。
众士兵得了命令,立刻后队变作前队,反守为攻,打得洺州兵一时无法靠近,左右副将趁机收拢了散兵,护送着主帅向营寨退去,王焕估算着时间,带着怒气:“消息送出去这么久,王崇义怎么还不来?”
身后突然有人回应:“我早说过王崇义跟裴恕勾结,出卖阿耶,阿耶现在信了吧?”
是王十六,她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王焕一鞭子抽过去:“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我差点死在阿耶手里,”王十六急忙躲过,红了眼圈,“好容易捡回一条命,阿耶就是这么对我?”
“呸!小猪狗,你敢当面骗你阿耶?”王焕重重啐一口,“要不是你,裴恕怎么逃得掉,北门怎么会丢?你等着,等我杀了裴恕,回头跟你算账!”
他忙着部署,飞也似向营寨奔去,王十六紧紧跟着:“我挡那刀是为了救阿耶,裴恕是皇帝的心腹,裴家势力又大,阿耶杀他,那就是公开跟朝廷宣战,眼下朝廷的援兵就在外头,王崇义又投靠了裴恕,我要是不挡下那刀,阿耶就危险了!”
王焕没有理睬,催着马只顾往前走,路口处几栋房屋着了火,惊得马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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