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西瓜记得拿。”林禄存刚打开门准备往外走,虞安娜就脱掉鞋子蹦回屋里,出来的时候抱上了那个比脑袋还大的西瓜,“给你拿回家的。”
他接过她怀里的西瓜,笑道:“谢谢。”
“我来,”她不肯松手,“你走。”
他做作地倒吸一口气:“小蜜蜂今天太强势了,好害怕。”
虞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别废话。”
林禄存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走。”
“你好些了吗?”她一手扯着安全带,扭头看他,“要不然我开吧?”
“放心,”他笑了笑,“一觉睡醒就全好了。”
虞安娜盯着他的侧脸研究了一会儿,没再作声。
不久后,她眯着眼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由衷地感叹起来:“你太懂我了,真的。”
林禄存帮她把油条上的塑料袋往下拉了拉:“你就这点追求,很好懂。”
她闭着眼睛,咽下一口干巴巴的油条:“一会儿你先回家休息,不用等我。”
“好,”他从来都对她的安排没什么意见,“那我晚点再去你家做饭。”
“做什么做?”虞安娜睁开眼,“我做。”
林禄存乐了:“口气很大嘛。”
她吸了一口豆浆:“大不过你的胃口。”
“你真的会做饭?”他疑惑道。
虞安娜用力掐住手里的油条,仿佛那是林禄存的脖子:“狗眼看人低。”
他笑起来:“太恶毒了啊。”
她想了想,认真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行吧。”他好脾气道,“又不让我做人了。”
“下午直接去我家吧,累了可以躺,咖啡馆人多。”她吸了一大口红枣桂圆水,“完了,这能和豆浆一起喝吗?”
林禄存将右手手肘支在扶手箱上,幽幽道:“反正三个吒家里不止一个厕所。”
虞安娜恶狠狠地咬掉一大口油条。
“姐姐!”上一秒才收到张枝小姨转来的课酬,下一秒虞杰森就打来了电话。
她被恶心得眉头一皱:“有屁快放。”
他捏着嗓子道:“姐姐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呢。”
“挂了。”她十分果断。
“别别别!我错了。”虞杰森这才恢复了惯常的公鸭嗓。
“您哪位?”虞安娜问。
“虞安娜你能不能善良点?”他不满道。
“找我干嘛?”她有些不耐烦。
虞杰森这才心虚起来:“我想去姥姥家。”
她心中疑惑:“干嘛?”
“陪你喝酒聊天啊。”他答。
“呵。”虞安娜太了解这种话术了——毕竟她也喜欢这么说话。
“你有很多心事吗?”她试探道。
“啊……”他支支吾吾起来,“还好。”
“你不是高三了吗?”她继续问。
“我高三了你就不是我姐了吗?”虞杰森嚷嚷起来。
“你高三了才发现我是你姐啊?”她想都没想。
他在电话那头快要抓狂:“虞安娜你这嘴真的——”
她叹了一口气,正经道:“我要去上班。”
“那我去你家等你。”他也退了一步。
“你要真有话想说,现在说也行。”虞安娜还是心软了,决定听听少男的心事,“我这头没别人。”
“我现在……说不出来。”少男显然很为难。
“我不录音。”她笑道,“还是妈妈在家?”
“没,”少男的公鸭嗓音听起来很沮丧,“她今天很早就出门了。”
“你要是真想去……你要不先和林禄存聊聊?他说不定能给你出主意。”虞安娜从没觉得自己如此热心肠过,“不过我没那么早下班,你俩先自己待着。”
“不是——我怎么跟他聊啊……”虞杰森更沮丧了,“哎,不对,他是住你那儿吗?你俩现在好上了?”
虞安娜懒得跟春心懵懂的少男解释这么多,思索片刻:“今天还是别了,他要是想休息你还在一旁吱吱哇哇的,多闹心。”
“虞安娜我真是开了眼了……”少男欲哭无泪,“你也太偏心了吧?”
她正陷在自己的思考里,严肃道:“他昨晚没睡好,你折腾他干嘛。”
“我的妈呀!你俩你俩——”虞杰森那头传来“砰”的一声。
“总之最近都不太行……”虞安娜想起她最爱的排骨,果断开口,“等你过几天开学吧,到时提前告诉我。”
还没等他开始控诉,虞安娜就挂断了电话——她在咖啡厅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盛夏的烈阳向来毒辣,晒化了穗城所有的景致,成行的榕树融成一滩,被黏热的风绞进散落的蝉鸣中,将落不落地坠在青天白日下,恶心的糊在泛着油光柏油路面,阻隔了人世间千万种细碎的声响进入虞安娜的耳朵里。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副尚未完成的油画,颜料未干,却被恶意的路人伸手揉了一通,无数种颜色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边界,没有定义,混乱至极,恶心至极。
虞安娜揉揉自己的眼睛,她一定是近视了,改天得去配几副隐形眼镜。
支出又多了一项,钱还够不够用呢……
明明前一秒还心平气和地和虞杰森呛着声,明明方才还担心着林禄存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明明她最近都没有恶心呕吐了,怎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了呢?
一定是早上把豆浆和红枣桂圆水混在一起喝,这才惹出来的祸事。
“浅姐。”虞安娜走进店里,和柜台后的杨浅打了声招呼。
“安娜你来啦,”杨浅笑起来,“一会儿帮我把这份餐送到角落那桌去,我忙个写字楼的下午茶单子。”
“好。”虞安娜边穿围裙边应。
“女士,这是您点的餐,请慢用。”她迅速地端着餐盘来到角落的一桌,稳稳当当地把咖啡和蛋糕摆放在顾客面前的不远处。
“哧。”
轻蔑的一声在虚空中凝成一根极细的绣花针,从虞安娜的耳道刺入,畅通无阻地进入大脑组织间的空隙,在组织液中飘荡,渐渐地软下来,变成一条寄生虫,蠕动着细软的身躯,游啊游,游啊游,游回似曾相识的角落,着陆在回熟悉的温床上。
“亏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前途。”
那双吊梢眼又回到了虞安娜的世界里。
“妈妈……”虞安娜喉头一哽。
这是妈妈。
四个月前的妈妈。
妈妈的眼球已经鼓突到撑满了眼眶里的所有缝隙,但它还在继续变长、发胀,妈妈的眼球把她的眼皮撑开、撑开、再撑开,就像孕育了一个新的婴孩在她的眼睛里面,婴孩一直长、一直长,撑大了妈妈的肚皮,撑薄了妈妈的眼皮,眼皮上的肌肉纤维被拉至极限,变得又轻、又薄,从里面透出冷阴阴的白来。
这不是皮肤的苍白,这是妈妈的眼白……
“安娜,那边的客人打翻了水,你去看看。”虞安娜感到手背一暖,巧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说完,巧姐又转向虞安娜的妈妈,得体地笑道:“女士请慢用。”
虞安娜连忙收起托盘,朝老妈微微欠身:“请您慢用。”
“没事吧?”巧姐担忧地跟上来,“你的手在抖。”
“谢谢巧姐,我没事。”她勉强地勾了勾唇。
“是不是低血糖了?”巧姐说着就往虞安娜的围裙兜里塞了好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嘱咐道,“我这儿有几块水果糖,别硬撑。”
“谢谢姐,”虞安娜如获大赦,感激道,“我出去喘口气,很快回来。”
“去吧。”巧姐应道。
店门外的空气还是停滞的。
虞安娜突然感觉整个穗城都被老天爷盖上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空气是罩子里的空气,人是罩子里的人。
空气是已死的空气,人是将死的人,一切都是不与外界相通的,她们都只是罩子里供人观赏的三维生物……
一切都是虚无的。
虞安娜死死地掐住右手虎口下三寸的筋骨。
这是姥姥教过的,晕车止吐的土办法。她病急乱投医,用指甲把皮肤割得青紫,手背上的钝痛已经隐隐盖过了身体里的痉挛,张大的喉口回缩,呕吐的冲动渐渐散去。
围裙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林禄存:【总感觉你不太靠谱,做了一盘九层糕带去你家。】
林禄存发来一张照片。
看起来既像厨房又像厕所的背景,昏暗的光线,诡异的闪光灯打光,活像在什么违法犯罪场所进行盗摄取证似的。
九层糕倒是层层分明。
这是带给虞安娜的九层糕。
她不能吐,她要认真地完成工作,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把这一盘九层糕全部吃掉。
勉强留一口给林禄存吧。
她想了想,回复过去:【好,放冷藏里】
虞安娜把手机放回兜里,迎着老妈的视线,重新走进店里。
“浅姐,我来打包。”她走进柜台,戴上一次性手套,接着打包杨浅做好的外卖单。
在封口外卖袋以前,虞安娜最后检查了一次单子上的备注。
【可以拥有多一根三品管吗?】
——好的,她认真地点点头,往袋子里塞进一根扁扁的三品吸管。
【想要联名杯套收藏~】
——没问题,杯套直接塞进袋子里不打开了,方便您收藏。
【给细吸管!!!】
——小意思,她往袋子里多塞了一根细吸管。
【要纸袋不要保温袋】
——哦豁,看起来又是一位收藏家,满足你的要求。
【饼干侠可以多给一块海盐饼干吗?】
——虞安娜皱着眉在小票的备注后写上“很抱歉,饼干侠今日休假”几个小字,后头画上一个鬼脸。没错,今天的饼干侠就是不在现场的高远。
……
顾客的要求千奇百怪,能完成的不能忽略,不能完成的更不能忽略。
道歉、解释、协商,少了哪一样都容易为店铺招来差评。
差评往小了说是店员的工资绩效,往大了则可以影响到一个上市品牌的声誉,古人说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或许就是其中的道理。
23岁以前,虞安娜是象牙塔里见识有限的学生,接受着所谓的高等教育,被老妈老爸耳提面命的人生观和就业观潜移默化,默认了服务行业是一项说不出口的下等工作。
毫无社会经验的她误解了服务行业多年,活到23岁,她真正离开了家里为她撑开的伞,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是父母口中的风雪肆虐、雷雨交加。
如今她自得其乐地从事着服务行业,更不避讳坦坦荡荡地告诉所有人:我的其中一份工作是咖啡店里的服务员。
时至今日,还没有一个人给出过负面的评价。
而且虞安娜自己知道,她很开心。
每个工作日,咖啡店工作几个小时,张枝小姨家又工作几个小时,备课几个小时,练琴几个小时,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都是草草了事。
这样的生活太踏实了。
目前的两份工作都是日结报酬,做完了就有工资到账,就像是她向前迈步,肌肉收缩抬腿的那一刻,就可以预见自己这一步一定是踩在结结实实的水泥地上。
一步一个脚印,走一步,算一步。
而她两个月的公务员备考生活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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