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持钧的伤有些深,在李家村又歇了几日才决定启程回京,黄老汉不放心他二人独自上路,嚷嚷着要送一程,送着送着,这一送便要送到帝京去。
青州城是南北衔接的地界,依山傍水,此时未至深秋,草木尚有余夏,青葱可爱。捎着两个伤患,赶路多有不便,黄老汉大手一挥赁了辆马车,老头子戴着顶草帽,驾起车来虎虎生风,萧持钧的侍卫将月和带星紧随其后。
路有颠簸,祝余靠在车窗旁半梦半醒,萧持钧的目光太直白,她偏过脸躲了躲,后者便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闭目养神。
如今是嘉平二十四年,距离上一世在丰庆寺被截杀,尚有三年之久。
算算日子,太子妃此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下月便会前往苍梧山小住,回京前夕遭遇刺客,身受重伤,也因此小产。
祝余睁开眼,车帘在颠簸中掀起又落下,忽明忽暗。太子妃小产后,病骨支离,与太子彻底离心,三年后便郁郁而终,甚至没能与她见最后一面。祝余细细思索着,双手交叠卧于膝上,拇指摩挲着虎口,身子随马车行进微微晃动,旁侧的萧持钧握着卷书,似读非读。
行至云州,三人寻了家客栈,歇息一日再上路。祝余前世来过云州,这儿的鱼不错,江水绕山而过,秋日鲈鱼正肥美,宵衣卫在此处设有暗阁,那时她爱喝街头那家的鲈鱼豆腐汤,肉质鲜美,混着轻微的豆腥气,不算精细的饭食,但有种令人心安的熨帖,厮杀缠斗过后的麻木被热汤一浇,人就活了过来。
思及宵衣卫,祝余回想起那晚逃走的几人,夜色朦胧,不敢肯定他们看清了自己的面容,当时伤势惨重,宵衣卫在青州城并无据点,想必他们只能就近投靠云州暗阁。
萧持钧正盯着祝余出神,谁料她倏地回过头:“此处依山傍水,物产丰饶,我请你用饭吧!”
言罢也未候着他答话,径直往前带路去了,似是料定他会跟上。
她对云州很熟悉,萧持钧想。
不是第一回见,青州城的时候,她对黄老汉也熟稔非常,虽不曾与人多言语,却常常瞧着老头子劈柴、生火、切菜,与有目的的窥视不同,他能察觉到其中的满足和惬意。人也变了许多,剑法精进不少,人却比从前还要沉默。
街边人多,行走之间有一货郎的担子撞上了萧持钧,轻微的痛感叫人清醒,他并未再多想,抬步跟上祝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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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青州北上,途径云、永二城,过沧州,再行半日便是帝京。
萧持钧要回侯府,祝余随黄老汉去京中老宅,下了马车,正欲分道扬镳,萧持钧却缓步跟了上来,同他们一道走。
重回故地,推开院门,小院子一切如昨,水井,梨树,连积灰都未见,像是每日都有人打扫,黄老汉瞧了瞧萧持钧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却又没多说,径直进了门,收拾屋子去。
祝余立在门前,同萧持钧道别。
“若是有事寻我,来此处便是。”舟车劳顿,祝余有些憔悴,但还是冲萧持钧笑了笑:“等忙完了,我会去侯府找你的。”
萧持钧静默不语,将月和带星对视一眼,退至几步开外,抬眼望天。萧持钧这才从袖袋里掏出块令牌,递给祝余。
是侯府的令牌,持其可出入自由,不受拘束。
祝余接过,指尖贴着冷硬的纹样,手心合拢之际,触到萧持钧粗粝的手掌,那是一道疤,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收回手,指尖捏紧,方才的感觉似有余韵。萧持钧捻了捻手指,握住掌心,平静道:“万事小心,我走了。”
送走萧持钧,祝余这才松一口气,脊背骤然垮下,伤处隐隐作痛。回到卧房,黄老汉便端着伤药来敲门,也不曾多说什么,只嘱咐伤药用完了去寻他。
撕扯过后的伤口有些血肉模糊,祝余咬牙褪掉衣裳,血腥味漫出来,就如云州的那晚,禁不住试探的宵衣卫,尾随她入深巷,却反被一剑封喉。
彼时萧持钧坐在店里等着鱼汤上菜,借口暂离的祝余在巷子里杀了青州城那夜落荒而逃的几人。缠斗之间被刺伤了胳膊,又去附近的医馆包了包伤口。那家的鲈鱼豆腐汤讲究一个文火慢炖,鱼肉软烂入味,祝余回时,小二正端了汤来,萧持钧依旧静坐桌前。
那晚见过她容貌的人皆已死绝,想到这里,祝余稍稍松了口气,将伤处细细处理一番,便累得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推开门,便见到了太子身边的老太监王永。比她预料中要来的快些。
“奴婢来替殿下问令仪姑娘几句话。”王永拂了拂衣袖,盯着祝余的伤处看;“殿下问令仪姑娘为何私自离京?又为何在青州停留多日?”
祝余抿唇,迎着老太监阴鸷的目光,抬步入院中,在水井旁的桌前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方才淡淡回话:“遭仇家追杀,恐牵连太子殿下,故离京避难。至于青州,我受了伤,借宿在故人家中养伤。”
“何人追杀?”
“身份未明,不知。”
“借宿何人家中?”
“私人交情,与殿下无关,无可奉告。”
祝余有些不耐烦:“若殿下执意降罪,明日我自会去东宫领罚,此处毗邻闹市,人多眼杂,公公请回吧。”
王永顿了顿,并未计较她的无礼,又想起另一件事:“宵衣卫有新指派,此事需姑娘亲办。”
祝余有些不解,她的任务早在青州城之前便已了结,还没来得及细想,王永便递了张字条来,她接过展开,上面写着:诛杀安平侯次子萧持钧。”落款是执剑人的印信。
祝余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王永微微躬身,露出些伏低做小的意味:“安大人近来事忙,便由奴婢代为转达。”
在青州城时,宵衣卫明明就已经在追杀萧持钧,为何今日王永还特地跑一趟。思及此处,祝余再次确认:“是殿下的意思吗?”王永不语,只默认地伏着头。
怎么会呢,祝余有些茫然。
前世她从未接到过这样的指派,萧持钧被追杀这事她也是看到他的旧伤时才得知。如果确实是自这一年起就被下了宵衣卫的追杀令,那为何后来得知她也曾是宵衣卫后却只字不提?
祝余在院中静坐了许久,细细回忆着前世有关的细枝末节,黄老汉今日出门去了,说是许久没回京,有几个老友想叙叙旧,她正琢磨着午后寻个借口去东宫一趟,便听见敲门声。
来人小厮打扮,见着祝余后,行了个抱拳礼:“故人来信,教送来此处。”祝余接过,封皮上写着:陆英收。
陆英,这是太子妃的名字。意识到是谁的来信,正愁没借口去见太子妃,祝余收了信便取了佩剑往宫里去。
持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在殿外等候传召时,还听见内里宫女太监洒扫的声响,等着无聊,祝余细细观察着周遭的变化,头顶隐约能感觉到暗卫的存在,殿门口有侍卫把守,并为发觉什么异样,她盯着脚下的地砖,看了又看。
还没等到传召的消息,正当祝余想要再次请示通传时,殿内有脚步声传来,一人被簇拥着急步而来,行走之间衣袂翻飞,夹杂着些不规整的步摇声,祝余尚未抬头便听见了她的声音:“令仪——”
是太子妃。
许久未见,她憔悴了些,被女史搀扶着,匆匆而来,玉白色的外袍,提着绛红的裙角,女史一边走着还一边劝着:“殿下慢些……”
祝余迎上去,越过内门的门槛,接住了太子妃的双手,后者紧紧抓着她的双臂。
算起来,重生前的祝余,已将近七载未见陆英,起初是不敢现身,后来好不容易从宵衣卫叛逃回京,却只见故人坟茔。
祝余还未说出些什么话,太子妃的眼泪如珠一般接连掉落下来,砸在她的手上。
三年前被责罚时,太子妃尚在母家小住,两地消息闭塞,等她得知回京后,祝余早已被宵衣卫带走,此后她为此与太子怄气,也未得到关于祝余的半分消息。
想到太子妃此刻还怀有身孕,祝余托着她,慢慢往内殿走,一边安抚地给她顺气,一边告饶:“英姐姐,你别着急,当心身子。”
陆英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自遇见祝余时,便时常喝着汤药,在青州捡到祝余时,她才不过七岁,面黄肌瘦,饿得只剩下一口气,混在逃难的流民里,乱世的苦命人多得数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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