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真娘甫一提及妹妹的名讳,东方鱼便将余光投向了刘明月。
四角桌上灯影摇晃,映照出刘明月眉宇间经年来始终不变的桀骜之色,又悄然遮掩住当她听到“丽娘”时眼底转瞬即逝的变化。
她什么也没说,始终保持耐心聆听的状态,偶尔还会勾起唇角,笑着鼓励顾真娘好生说下去。
不再慌张的顾真娘吐字清晰,她越说越顺,将所知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明。
根据她的叙述,刘明月在脑海中构建了案情的大致轮廓,也明白了她此次敲击登闻鼓的诉求。
十日前,距洛京城不过几十里的川河县乡里,顾真娘和顾丽娘为故去的姥姥顾文君落葬。
姐妹俩自幼母父双亡,是顾文君抚养了她们长大。因六年前昭明帝颁布的女户政策,二人籍贯都随了顾文君。
顾文君是在田地里摔了一跤没的,去得突然,未留下只言片语。但按照律法,她的遗产毫无疑问该由姐妹二人继承。
然而葬礼结束时,与姐妹俩失去联络已久的祖父徐老汉突然出现,带着她们的两个叔伯一起拦在路上,说要让她们回到徐家认祖归宗。
从前她们骤失母父时徐老汉赶人的速度那叫个急,现在一反常态,无非是觊觎辛勤劳作的顾文君所留下的,于农户而言不菲的遗产。
顾真娘和顾丽娘均未及笄,若真回了徐家,徐老汉还能以祖父的名义为她们安排婚事,到时不仅可以吞并顾文君的遗产,来日还能再收两笔彩礼,可谓是一举两得,算盘打得叮当响。
这样的事在乡间并不罕见,根深蒂固的东西县衙中人也作默许。村民往往把祠堂当衙门,将宗法置于律法之上,而饱受其害的苦主通常都是女子。
姐妹俩自是不应,其中顾丽娘的性子尤为泼辣,一来二去便在郊野边和形同地痞的爷叔几个推搡起来。
就是在这里,顾丽娘遇到了前来视察乡情的禹州知府崔渠。
崔渠年近三十,出身博陵崔氏,表面温文儒雅,内里却腌臜至极,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假意上前主持公道,实则对年仅十三,且在热孝的顾丽娘起了色心。
将徐家人赶走后,他主动单独护送姐妹俩回家,随之便在路上直言想将顾丽娘纳为妾室。
顾丽娘立即拒绝,而崔渠当时表示无妨,心中却起了强掳之意。
被拒绝后的崔渠仿佛没了正事,时不时就来骚扰在麦田干活的丽娘。他还伙同里正,一句话便将她的户籍捏在手中,于五日前的午后发出威胁:若是不从,也会将顾真娘一并充入崔家奴籍。
面对崔渠的纠缠与胁迫,顾丽娘烦不胜烦,索性也假意答应,并在崔渠预备上前一步时大胆地邀请他当夜在自家麦田中相会。
聪明的顾丽娘提前将锄草的镰刀藏好在麦田中,于当晚夜黑风高之际,趁顾真娘熟睡,离家前往麦田与崔渠相会。
她一步步将崔渠引入藏镰刀的位置,在他覆身而下时拾起掩在麦子间的镰刀,又快又狠地用刀背击打他的后脖颈。
崔渠毫无防备地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怒目圆睁便瞬间晕死过去。
有人曾告诉过顾丽娘,用一定的力道击打方才的位置,就能让人陷入昏迷却不伤及性命。她也是第一次这样打人,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没想到就这么成了。
但许是对崔渠妄图操控她人生的憎恶满溢,以至于用力过猛,将人放平后,顾丽娘借着月色依稀瞧见崔渠脖颈后的创口,探过手去果然摸到了黏腻的血迹。
接着她去查看崔渠的呼吸,发现人还活着。松了口气的同时,她想到唯一的亲人顾真娘。
她和顾真娘之间向来没有秘密,她握着同样沾血的镰刀,决定翌日清早同姐姐交代清楚后就去县衙自首。她要在公堂上当众揭露崔渠的罪行,并接受反抗带来的责罚。
顾真娘一觉醒来便看到妹妹坐在门口,她担心地上前,却发现她面容憔悴,手中握着一把沾血的镰刀。
顾丽娘对顾真娘说:“姐姐你别担心,我既做了便不怕责罚。我狠狠教训了一个败类,让他知道欲行不轨是会让自个儿见血的,姐姐,你该为我感到骄傲。”
她的声音字句铿锵,说完,她对顾真娘露出一个格外明媚的笑容,比冬日难得拨开云雾的晨光还要耀眼,于顾真娘而言如此珍贵。
就这样,顾丽娘带着镰刀前去自首,顾真娘送她到了县衙门口。
然而顾真娘在门口等到傍晚,却等来了吏官递来的问斩告知文书。
“不,不!我妹妹没有杀人!”泪水夺眶而出,她激动地在衙门口大喊,撕心裂肺,随后被衙吏驱赶。
文书上写着斩立决,顾真娘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她不知道是不是顾丽娘下手太重,以致那畜生不治身亡,她想见她一面再问问具体。她也想见办案的县令一面,想求求他,看在妹妹年幼且是为了反抗暴行,将她从轻处置。
她在县衙门口过了一夜,又在第二日清晨得知顾丽娘已被转送至京中大理寺,后日就要随冬至前的最后一批死刑犯一道问斩。
顾真娘怎么可能就这样接受现实,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实在不懂期间关窍,只从邻居大娘口中得知,至少在犯人临死前,家中人还可以去送一顿断头饭。
于是她抹干净眼泪,立即搭了辆牛车出发,前往洛京城。进城后,她一路问了很多人,终于在黄昏前提着食盒辗转来到大理寺门口。
她向守卫道明来意,并悄悄塞了枚实足的银锭给他。不料那守卫直接拔出刀,比县衙守卫还要没有商量余地地将她驱逐。
这一次,顾真娘不能再睡在大理寺门口。她在附近找了间客栈的柴房住下,一夜未睡,等到天光熹微时便离店,带着食盒来到能看到大理寺所在街巷的路边继续等待。
这次等到路上的车马变多,有官员陆续前来上值,顾真娘行至大理寺门前宽敞的道路中间,直直跪下。
“吾妹有冤,请大人明察——”顾真娘高声重复道。
她昨日又问了客栈小二,再穷凶极恶的罪犯,行刑前也是能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的。她妹妹的案子,定有隐情!
重复到第三声时,天边无端降下雪絮,行人窃窃私语,而昨日顾真娘见过的守卫蜂拥而至,欲将她直接在此拿下。
她阖上双目仰头,感受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至眉眼又化成雪水落下,随即放声大笑,愈笑愈悲:“大雪至!诉冤情!请——青天明鉴!”
“都愣着做什么?拿下!拿下——”两把泛着冰冷银光的大刀横在她的脖颈上,顾真娘却丝毫不惧,眸光比刀锋还要锐不可当。
“住手。”有人匆匆赶来,额边因急切不慎逸出的一缕青丝随风轻扬。
他的声音寒如皑皑天山雪,悦若泠泠幽谷泉,松竹傲骨隐于其中,虽短短二字,尤不可摧折。
“萧大人,这,这……”守卫们面面相觑、心有不甘,却到底还是放开了对顾真娘的桎梏。
……
“真娘,所以就是那位萧寺丞,同你推荐了我的明月楼?”刘明月问道,神色颇有些古怪。
一个大理寺六品的寺丞,官职不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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