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暴雨,似天河决堤,银箭万矢扎进山林。
马车在泥泞山道上歪斜爬行,雨水扑溅在上面迸起一团水雾。雕花的车辕裹着黄泥,两匹枣红马鬓毛结满水绺。
路上泥土松软,马车碾过,半个轮子都要陷进去。小厮好不容易将马车从泥里面推出来,折断一根树枝简单清理过轮子,一个没留神,人栽倒进泥里。
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人,撑着把伞扶起他,小厮受宠若惊,连连将男人请回车上,带着一身泥泞继续赶车。
马车里妇人腕间镯子叮当作响,她将手指从幼童手里轻轻抽出来,取下镯子用锦帕包起来,顺手放到旁边男人伸过来的手掌里。
幼童没了抓取蹙眉伸着手去寻,妇人手指探回去,幼童这才舒展开眉头。那幼童盖着罗裘绮被,两手紧紧攥着妇人的手指,头上扎两个圆滚滚的小揪,脖子上带着金镶玉的长命锁,模样粉雕玉琢。
忽一道闪电劈开混天黑幕,一瞬间山林中亮若白昼,雨水凝成银针坠线,树影轮廓好似巨兽獠牙。
紧接着,便是一声闷雷轰然炸响。
幼童眼里带着刚被雷声惊醒的惺忪,蜷着身体往妇人怀里钻:“娘亲,雷公咬我耳朵……”
马车一阵颠簸,苏卿把小孩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脊背,轻声安慰,“佩儿不怕,雷公进不来,娘亲和爹爹都陪着佩儿呢。”
幼童从妇人怀里抬起头,瞧见男人一直坐在自己旁边,才又将头扎回去。
长孙纪掀开帘子对小厮说:“走慢点,雨天难行,不必着急。”
雨越来越急,斜打下来,淋湿了小厮前半个身子,砸得人生疼。车板子上铺着水光,小厮抹了把脸上的水,抖着缰绳说:“大人,刚才借着雷电的光,我看山上头泥石隐隐松动。咱们还是快点走吧,等过了这段,再找个地儿躲雨歇息一下。一直赶路,怕小公子也吃不消。”
长孙纪回头看了看车里卧在苏卿怀里的佩儿,叹了口气:“早知这样,就不该着急赶路。”
“归家心切,谁能料到会下这样大的雨,眼下只能往前走了。”苏卿对着还在淌水的伞抬了抬下巴,“雨都斜进来了,去给小厮撑把伞吧。”
长孙纪拿着伞到车板上,撑在他与小厮头顶斜前方。天上时不时有雷电闪过,苏卿弯腰圈着佩儿,两手捂在他的耳朵上。马车摇摇晃晃地在雨帘包裹中驶远。
又一道雷声在耳边炸开,水气掀开车窗的帘子扑在苏卿脸上,浸湿了她额前碎发。佩儿缩着身子躲在苏卿身后,见状扯过裘被高高举着:“娘亲,凉……擦擦……”
“好。”苏卿笑着,手刚触上裘被,车底突然传来枯枝断裂般的脆响,马车陡然倾斜,苏卿丹蔻染就的指甲陷进织金靠垫,“怎么……”
话音未落,车外小厮惊呼:“不好!马车要翻了!”
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苏卿把佩儿护在怀里,一手按着他的头,一手撑在车壁上。长命锁硌得胸口发痛,佩儿瞪着眼睛紧紧攀住苏卿的腰身。
眩晕中,苏卿肩颈就要撞上车几,一只宽大带着凉意的手垫在下面,苏卿扭头,眼里涌起慌乱:“夫君……”
“夫人不怕。”长孙纪把苏卿抱在怀里,手放在苏卿的后脑处,佩儿就挤在两人中间。三人在马车里翻滚,好几次长孙纪闷哼出声,却还是埋头对怀里的妻儿说:“不怕,不怕。”
马车受不住冲击,在暴雨中撞上山石,骤然四分五裂。长孙纪抱着怀里的人往下滚,苏卿听见碎石断枝划破衣衫皮肉的声音,隐隐闻到雨中混杂着血腥味。
“夫君?”苏卿浑身湿透,声音紧涩暗哑,“长孙纪……”
按着后脑上的手渐渐没了力,身上的禁锢也逐渐消失,苏卿小臂处破了条口子,血腥味更浓烈了。
……
雨下了两天两夜才终于肯停下,她穿一件破衣,头发用一根木枝簪起来,踩着积水从暗巷里拖沓着步子走出来,沿着墙角摸索前行。
这两天雨下的太大,电闪雷鸣,她只能暂且寻个地方躲躲雨。天刚晴,地上还坑坑洼洼的存着不少水。她两天未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接连遭到唾骂驱赶,听说山脚下有一富贵人家翻了马车,她便想着去搜罗点值钱的东西换口饭吃。
等她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走到山脚下,地上的尸体早已经凉了。大雨冲刷过血迹,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妇人头上的发髻散开,沾了泥土,她取下妇人头上仅剩的发钗,扯动着头发,露出了掩在下面的一颗金铃铛。
她使劲推开妇人的身体,胳膊因无力在发抖,却在看见妇人身下的幼童时有一瞬的出神愣怔。
她伸手探了探,幼童已经没了气息。而那颗铃铛原本正是幼童戴在脖子上的长命锁下面坠着的。
手落在长命锁上,触到幼童身上的衣服,她觉得好软。
她跪在地上不知为何牙齿开始打颤,她把值钱的东西从尸体上面取下来,搜刮进怀里。动作间,却突然盯着幼童身上的华服停下。
冷风在山林间呼啸,像是要化作刀刃将她穿透。地上三人抱在一起,手还紧紧牵着。暴雨后断枝残叶,一片狼藉,这乱糟糟的世间,连风也不让人好过。
那一刻她只觉得恨。
她恨极了,恨自己漂泊无根的命运,恨这样的锦衣华服不是穿在自己身上,恨自己到现在连口饭都吃不上。
她看着那具跟自己年龄相仿的身躯,甚至恨躺在妇人冰冷怀抱里的怎么不是她。
她恨得双眼通红,面目可憎,她将孩童的尸体拖进山野树丛中,扒下那层锦衣披在身上,肌肤上的触感让她舒适得咬着牙直流泪。
她躲在树丛后,抱着膝盖头埋进臂弯里,哭声压抑在喉间,含糊进风声中。
天色渐暗时,林间传来车马的声音,她听到脚步声,接着有人悲戚痛哭。
她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小心观察,那是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妻。确定了来人的无害,一个荒唐又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骤然冒出头来。
她怯懦地从树丛中走出去,男人见了她大步朝她走过来,她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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