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川瞳孔骤缩,当即毛骨悚然地后退一步。正埋在皇帝腹腔中大快朵颐的内侍一顿,他缓缓抬起头,满脸都是内脏的残渣与血渍。
它露出了一个极度诡异的笑,面目尚算完好,没有一丝伤痕。它对陆怀川道:“逃不出去吧?你乖乖来这里,我让你毫无痛苦地死。”
陆怀川的心一沉到底:裴玑的法印对它没有用。
她深吸一口气,将匕首藏在身后,缓缓地走向这只魔。她才走了一步,那魔就冷冷开口:“把你手上的东西扔了。”
陆怀川僵在了原地。
她与魔相隔不过数步,过速的心跳却震得她视野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下意识地松开手指,随即深不见底的恐惧与警惕席卷上来,令她重新握紧了师尊给她的这把匕首。
“这把匕首名为‘白虹’。”青年从储物袋中摸出这把貌不惊人的小刀,对着陆怀川道,“日者,阳之主也。*它内蕴至刚至阳之气,是逼退魔物的上佳灵器。”
那只魔方才为了避开她这一刀,就差点摔在了地上;现下又迟迟不动手,是在忌惮什么?
陆怀川心念电转:“好的,我这就扔。”
她举起手,手心正是一片血迹,勾得那只魔瞳孔扩大,神情迷.离。陆怀川当即甩手,将那把匕首飞掷过去——
内侍离她不过数步,白虹立即插进了他的锁骨处。
陆怀川心中一喜,她赌对了!
那魔尖叫着嘶吼起来,这声浪直戳陆怀川的耳膜。
她痛苦地向后退了一步,捂住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一瞬间,极轻的一声脆响从半空中传来。
犹如玻璃被击中碎裂的刹那,陆怀川身周的暖阁被雪亮刀光寸寸破开。倏忽间,明韫山破空而出,他裹了一身的潮气与幻境的碎片,眼比刀光还要亮三分。
裴玑紧随其后,挟着怒意的一刀呼啸而来。
刀风过处,连内墙都被劈得轰然倒塌。化神修士的盛怒一刀自半空压下来,既快又重,魔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压进了断壁残垣之中。
紧接着,几个修士也祭出自己的法器,朝魔攻去。
明韫山在一片尘灰飞扬中,一把揽住陆怀川,带着她向一旁闪避开来。男孩子面上满是冰冷的杀意,眼睫上附着几点细密水雾,指尖的新绿灵光还没来得及敛去。
陆怀川见到他们,快跳出来的心狠狠地砸回了肚子里。
她的掌心在他天青色的袍上抹下一道血痕,明韫山一言不发地捞起她,往背上一放:“我先带你出去。”
他面沉似水,仍一团孩气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陆怀川出于职业习惯,没忍住,连声音都夹起来了:“小朋友,怎么啦?我没事,你别生气哦。”
明韫山背着她冲出了庭院,闻言,原本向下撇的嘴倏地上扬:“你们幼师上班的时候是有另一个人格吗?”
“是啊,”陆怀川抹了一把糊满雨的脸,麻木道,“你还是赶紧长大吧,不然我时不时就会这样。”
明韫山跑出养心殿,找了个侧殿踩上檐柱,一个借力抓住了惊鸟铃,轻盈地翻上了房檐。
陆怀川抓紧他的肩膀:“雨天路滑,你小心……”
话音还没落下,明韫山的脚底一滑,浸满雨水的琉璃瓦跟冰似的,这对师兄妹差点溜到地上。陆怀川吓得心一紧,好在明韫山很快稳住了重心,微笑道:“闭嘴。”
陆怀川把手伸到他面前,又缩回来,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这样一闹,明韫山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带着她爬上屋脊,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一把伞递给她:“稍等,我先擦一擦。”
他又摸出一张手帕,蹲下身来,在屋脊上仔细地擦了擦,把水渍和灰尘都抹干净了,才道:“坐稳些,别掉下去了——”
他抬起头,发现小姑娘正艰难地在瓦上维持着平衡,倾身过来给他打伞。
她的鬓发贴在雪一样白皙的脸颊上,眼睛是极特别的一双凤眼,含着一点京城秋雨的水汽。天空暗沉沉的,明韫山却能看清她的唇角抿出的笑,还有落在她后颈上的雨滴。
明韫山怔了怔。
他一手从陆怀川手中接过伞,向她那一侧倾斜了一些,一手扶住她的手臂:“慢点走。”
陆怀川小心地坐了下来。
不远处,各色灵光闪烁。一阵又一阵的金戈交击声远远传来,她不由问:“这附近还有人吗?”
“凡人就你一个了。”明韫山说,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手,语气又沉了下来,“刚刚是我的错,没能跟紧你。”
他眼看着陆怀川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于是贴上师尊画的隐匿符,一路坠在后面。谁知刚进紫禁城,他就眼前一黑,从宫墙上掉了下来。要不是扶契阁的修士发现了他,他可能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刚进宫的时候,你就已经进了那只魔构筑的幻境。”明韫山拿出药瓶,给陆怀川的手止血,“可能会有些痛,你忍着些——若不是师尊反应快,当机立断用了师徒契约找你……”
他的话音艰涩地一顿。陆怀川的手已经被他妥帖地包好了,明韫山蹲在陆怀川身边,随着风向细微地调整着伞面。
他有一张看起来就格外温润沉稳的脸,行止间亦有皇家的气度,于是低头道歉时,就显得格外生疏:“抱歉。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他修为低微,在扶契阁这群金丹元婴,甚至像裴玑这样的化神面前,连只蚂蚁都算不上。可陆怀川刚刚眼见明韫山冲在那群修士的最前面,当然明白他心中油煎一样的焦急。
“我说过我相信你。”陆怀川难得柔和了语气,说,“你现在不是来了吗?下一次来得再快一些就好了。”
明韫山自居年长她几岁,又与她来自于同一个世界,这两日间,对她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母亲时常教她要记得别人对她的好,陆怀川当然也这样践行。
至于今天的事,她没有出事、还能坐在这里,就不用再想一些无用的可能性了。
更何况刚刚她还有几分急智,现在想想,她都觉得自己厉害:“明韫山,我用师尊给我的那把匕首给那只魔来了一刀,你如何评价这一刀?”
明韫山低头瞥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地发现她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他无奈地又将伞往她那边斜了一些:“厉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凡人之身伤化神魔族,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他夸人也夸得文绉绉的,但胜在熨帖。陆怀川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注意到远处升腾而起的一道极盛的光:“那是什么?”
明韫山还没来得及回答,裴玑就从鳞次栉比的宫殿间直冲而出。
青年一身白袍,手执长刀,灵力疾速向刀刃处聚集而去。远远望去,他是昏沉乌云下的唯一一点亮色。
陆怀川瞪大了眼。
那只魔大约已化作了丑陋的原形,在一片金色的琉璃瓦上,它黑色的身形十分显眼。几个修士正追着它杀,各色灵光不绝,而裴玑手中的刀却比一切事物都更亮、更耀眼。
“怀川,看好了。”裴玑的声音清风似的送到了陆怀川的耳边,“这一刀的名字,叫作——”
“斩河。”
忘慈刀自半空中直削而下,漫布在天地间的水灵气尽数涌到这一刀之中,霎那间,天地变色,唯有耀眼的刀光倾泻而下。魔慌不择路地向后奔逃,滔天的魔气倏忽而起,却在这如江河奔涌的一刀中全部化为乌有。
陆怀川明明只是在一旁看着,却仍然感受到了其中厚重的刀意。
诗仙曾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但如若有够快够沉的刀,即便是大江大河亦要断流这一瞬。
她仰起头,原本绵绵不断的雨丝已彻底停了,夺目光芒散去后,那只魔的身体被分成左右两半,散落在了保和殿的屋檐之上。层叠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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