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静寂,针落有声。
崔楹依稀记得,自己上次丢这么大人,还是十四岁女扮男装在青楼揍嫖客,动静闹太大,被骑马巡街的萧岐玉抓正着。
是年开春,满城鲜花如锦,少年一身轻甲,浓眉微拧,居高临下睨着把人摁地上揍的她。
他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而是直接把她捆起来,又往她头顶套上麻袋,扛马背上,一路疾驰把她扔进了御史台,让她身为御史中丞的爹亲自发落她。
崔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她腹抵马背,视野一片漆黑,屁股朝上脸朝下,一路热火朝天经过人头攒动的闹市,耳边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议论声。
“这是哪家公子?犯什么事了?”
“听说是在青楼跟人打架,啧啧,真给他老子丢人。”
“你看你看,我就说屁股大的男人风流不安分,这小子屁股多大,还圆!”
听着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对自己的屁股指指点点,崔楹简直想跟萧岐玉同归于尽。
而今,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倒霉,同样的罪魁祸首。
如果她没记错,她方才摔倒的瞬间,手是下意识抓向萧岐玉的。
但那家伙不露痕迹地躲开了。
他躲开了!
这王八蛋,躲!开!了!
寂静里,老祖母王氏笑声爽朗:“我儿快快起来,怎么还没进门,就急着向祖母行大礼了?”
僵持的气氛顿时活跃开,几房的太太也说笑起来,似乎没人在意新媳妇摔的那一跤。
柔声调侃完了崔楹,王氏咳嗽了两声,又转而对萧岐玉道:“你也是个烂了手脚杆的,愣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媳妇扶起来。”
萧岐玉颔首:“孙儿知道。”
说完便弯下腰,朝崔楹伸出手,懒洋洋不情愿的死样子:“起来吧。”
崔楹看出他眼底的幸灾乐祸,历来黑沉的眼瞳,居然罕见的明亮不少,看得出来,心情十分之好。
王八蛋!
崔楹强忍住大骂他的冲动,抬腕握住他的手。
涂满凤仙花汁的指甲,照着他的掌心,狠狠掐了下去。
一瞬间,萧岐玉疼得太阳穴直跳。
崔楹站稳身体,刺在他掌心的指甲丝毫不松,低声地说:“笑啊,怎么不接着笑了?”
萧岐玉眉梢扬起,不仅不恼,眼神里还多了挑衅的戏谑,低声反问:“怎么一点不疼,你是没吃饭吗?”
崔楹真没吃饭。
她一急,手上更使劲了,半个指甲几乎陷进萧岐玉生满薄茧的掌心里。
右侧座位中,身穿秋香色杭绸衣裙的妇人歪头,对身旁身着孔雀绿对襟袖袍妇人笑道:“嫂子你瞧,这小两口感情多好,走个路手都不松开。”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们俩,站在一起多般配。”
这时,坐在左侧,身穿宝石蓝缂丝大袖,头簪凤凰衔珠金钗的妇人扫过二人一眼,咳嗽一声。
两名妇人顿时噤声,不再多言。
另一边,崔楹和萧岐玉一路明争暗斗,你掐我,我绊你,好不容易走到了老祖母王氏的跟前,正欲跪下磕头,便被王氏叫住。
“不着急行这些虚礼,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供香袅袅,堂屋正中挂着副敦煌飞天图。飞天图下,王氏坐卧在罗汉榻上,身下垫着绛红色莲花纹坐褥,身穿丁香褐祥云纹罗褂,满头白发,气色浮现病态的嫣红,咳嗽声不断,一双下垂的三角眼含笑看着崔楹。
崔楹只好松开萧岐玉的手,上前靠近王氏,笑容甜软,称谓一如往常:“孙女见过姨奶。”
王氏爱怜地拉过她的手握着,嗔怪道:“还叫姨奶,该改口叫祖母了。”
崔楹的笑容僵了下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串门,而是嫁到萧家了。
“刚才那一下我瞧着可不轻,怎么样,没摔坏吧?”王氏担忧地问。
崔楹摇了摇头,笑容明亮:“您放心,我结实着呢。”
王氏看着面前少女,越看越是喜欢,喃喃回忆着:“一眨眼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记得上回见你,还是在年后。”
“你奉长公主之命,前来给我拜年,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你穿着火狐裘的披风,小脸儿被风雪吹得红彤彤,见了我便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般好的姑娘,若是我自己家的姑娘,该有多好。”
王氏咳嗽了几声,儿媳秦氏上前奉茶,她却摆摆手,接着对崔楹笑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几年来吃斋念佛,可能是佛陀瞧我心诚,还真就让我美梦成真了。自接到太后赐婚的旨意,我喜得至今不曾阖眼,日日烧香诵经,向佛祖还愿,感谢他老人家给了我个这么好的孙媳。”
说着话,王氏还跟对待小时候的崔楹一样,抓起凭几上的一把果子便往崔楹手里塞,口吻慈爱至极:“幺儿快吃,都是你爱吃的,这香口酥,是我按照宫廷老方,让厨子拿鲜奶和了糯米粉炸出来,又滚了芝麻花生,重新入炉烘烤所制成,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崔楹难却盛情,不好拒绝老人家,只好咬了一口酥糕,登时眼眸发亮,由衷道:“好好吃啊!”
王氏笑出声音,抚摸着她的头发道:“爱吃多吃,祖母这里有的是。”
“好!”
萧岐玉站在一边,冷清的仿佛一个局外人。
他黑着脸,询问崔楹:“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崔楹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方才的恨意还没抵消,便故意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津津有味嚼着点心道:“什么事啊?”
呵,真当她是傻子吗。
悔婚可不是小事,是男人就先开口。
相杀多年,二人终于短暂地默契了下。萧岐玉猜到她心中小九九,干脆不再犹豫,径直走到王氏面前,端起双臂行礼:“祖母,孙儿有话要说,我——”
王氏斥道:“我什么我?你以后只管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坏性子都给我收起来,若让我知道你欺负了我们小三娘,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萧岐玉一愣,下意识看向崔楹,皱紧眉道:“我还能欺负得了她?”
想起昨夜那一记断子绝孙脚,萧岐玉气得脸色涨红,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冷冷别开脸,不再看崔楹。
薛氏笑道:“老祖宗只管放心,七郎与三娘是自小的情谊,当年卫国公府开设家塾,七郎还被送去上了两年学,说他俩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哪里会欺负,恩爱还来不及呢。”
张氏也附和:“正是呢,正所谓郎才女貌,青梅竹马,这两个小猴儿占了个全,又是太后主婚,当真前世的缘分,天定的姻缘。”
前世的缘分,天定的姻缘……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崔楹简直想要吐出来。
且不说她和萧岐玉长大后的种种不对付,单提起童年那段和萧岐玉同窗两年的经历,她牙根就气得发痒。
她家的私塾本就只有自家的几个孩子,即便外收,也是几个交好的士族的子女,全是熟人,没一个脸生的。
这样一大帮六七岁的孩子聚在一起,又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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