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一声,一滴水珠落在地上。
阴冷的寒风自岩缝间钻入,荣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双臂环抱。
她凝视着斑驳的壁画,眼中满是困惑:“这些人的服饰与依彩所穿相似,应该是苗疆先民留下的吧?”
随潮生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壁画上斑驳的纹路:“看着应是祭祀场景,这类壁画通常不止一处,洞穴深处应该还有。”
荣青若有所思地点头,暗自思忖这或许与依彩提到的雾林祭祀有关。
她看向认真揣摩壁画的随潮生,少年的眼眸是正常黝黑的瞳孔颜色,与梦中那道昳丽的幽蓝瞳孔截然不同,这双黝黑的眼瞳里如今隐藏的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荣青看得入迷,心里发散性地思考着,自己会入随潮生梦中看见他的回忆,应当是生死蛊的作用。
那反之亦然,随潮生也会入她梦中看见自己的回忆吗?
要是可以的话,依随潮生聪明的脑袋瓜子,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也能看见他的往昔了吧?
让随潮生知道,自己已经晓得他是半妖的秘密……
他会是怎样的表现呢,要不要试探一下?
“我脸上也刻了壁画吗?”随潮生面无表情地转头过来盯向发呆的荣青。
荣青回过神来,打个哈哈:“啊…不是,我是在想反正现在也出不去,要不咱们找找看别的壁画吧?说不定跟蛊女会有关系呢。”
随潮生沉吟片刻,看向荣青摔破的右腿:“你还能走吗? ”
荣青低头瞅瞅自己的伤腿,笑嘻嘻地说:“可以的,你走慢点等我就好啦。”
随潮生冷哼一声:“我才懒得等你,要是还有六眼妖蛛,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丢下这句话,他持剑往洞穴深处走去。
荣青拖着腿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嘴里嘀嘀咕咕:“小半妖,亏我还想替你保守秘密。”
“你说什么?”随潮生猝不及防停下脚步,回头眼神幽暗地看她。
荣青捂住嘴,坏了,被他听见了?
她眨了眨眼,故作惊讶:“啊?我说你总嫌我碍事,跑这么快该不会是想找蜘蛛来吃我吧?”
随潮生眼角一跳:“你才是只猪。”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荣青一瘸一拐追赶上去:“哎!你别真丢下我跑远了啊,等等我啊,我腿还疼着呢!”
随潮生头也不回,脚上动作慢了下来:“不等。”
两人吵吵闹闹地拐过几处狭隘的通道,来到了洞穴深处。
洞穴顶部岩壁垂着的钟乳石,昏暗无光中看上去像极了姿态各异的妖魔鬼怪,而地面上的石笋群看上去更像一堆跪拜的人影。
整个场景怪异离奇,两人四处探看着。
“看那边!”手中小灯铃轻轻晃动,接着灯铃散发的光亮,荣青往那边指过去,“地上石笋朝拜的方向。”
随潮生顺着荣青手指的方向,避开尖锐的石笋谨慎地走过湿滑的地面,站定身子后回望。
黑暗中,荣青单手举着灯铃站在离他一臂远的高处,金光打着她睫毛上,在眼底投下细碎阴影,灵动的双眼在光影中别样深刻,十分好看。
他不自在地别过脸轻咳一声,朝荣青伸出手:“下来。”
荣青抬起腿,往下一踮,却不料伤腿使不出力来,一个踉跄扑在随潮生怀里。
“哎哟!”
随潮生僵着身子扶稳她,从嘴里挤出俩字儿:“小心…”
二人站在石笋环绕的巨型壁画前,灯铃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光晕。
最左侧的壁画虽已斑驳脱落,但仍能辨认出中央那棵参天巨树。
树下,一群苗疆人正举行神秘仪式,他们手持枫叶状法器,虔诚地向巨树跪拜。
视线右移,壁画展现出一派祥和景象。
巨树的根系在画面上蜿蜒伸展,每条根脉都深深扎入土地,贯穿整片苗疆大地,人们在大树下载歌载舞,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画面。
然而继续看去,画面陡然转暗。
巨树开始枯萎,先是树冠凋零落叶,继而根脉腐败断裂,随之而来的是死亡的阴影笼罩,惊慌的人们跪在枯树周围,但死去的身影却越来越多。
荣青的指尖轻轻抚过潮湿的壁画,沿着篆刻的纹路勾勒出巨树昔日的轮廓。
一股莫名的悸动在她心中涌现。
“这棵树...我好像见过...”荣青低声呢喃。
随潮生并未听清她的自言自语,招手示意道:“过来看这里。”他指向面前的壁画。
荣青抬眼望去,只见枯萎的巨树旁聚集着身穿祭司长袍的人群,裸露的根脉周围挖满了深坑,坑边跪满了人。
“他们...该不会是想用活人献祭吧?这...真的可行吗?”荣青声音发颤。
“或许有效...”随潮生指向最后一幅壁画,“你看。”
画面上,巨树竟奇迹般地重获生机。
壁画的故事,在此戛然而止。
“诅咒…”荣青无意识地呢喃出这个词,声音低沉:“依彩说过,林蚀的出现是前代圣女宣告的诅咒……那会不会和这些壁画有关?”
随潮生目光一凝,转向她:“你是说……”
“巨树枯萎的原因暂且不明,但苗疆先民用了活人祭祀,也就是血祭。”荣青的手掌贴在湿润的岩壁上,目光划过壁画上那些跪伏的人影,语气肃穆:“他们让巨树的根脉‘吞噬’活人,换取它的复苏……”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而依彩说,林蚀既非死物,也非活物,却能穿梭森林,将人吞噬……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是同样的‘交换’?”
随潮生沉默片刻,摇头道:“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实证。”
“不。”荣青抬眼,眸中映着壁画,“依彩在客栈时提起,前代圣女曾说‘林蚀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苗疆先民欠下的债孽’,这难道还不够?”
她声音微颤,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用生命换取生命……这本就是一场不公的交易,或许,就连枫息树自己也不愿以这种方式延续生机。”
洞穴内的湿气愈发浓重,水气有些浸透了两人的衣衫。
随潮生垂眸沉思,眉宇间罕见地浮现一丝凝重。
良久,他才低声道:“你的推测……不无道理,但眼下,我们得先找到出路,与依彩他们会合再说壁画的事。”
荣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点头道:“好,这个洞穴应当与雾林里的祭祀法阵不远,说不定还联通着地上的路。”
随潮生语气淡淡:“跟着洞穴里的风声走吧,总会出去的。”
洞穴内的风声呜咽,夹杂着远处地下暗河的潺潺水声。
随潮生走在前面,物外镜悬在掌心,镜面泛着淡淡的银光,照亮湿滑的岩壁,荣青紧紧跟在他身后,灯铃的金光与镜光交织,照亮脚下的路。
“等等。”荣青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岩壁上一道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刻痕,“这里还刻了些什么......”
随潮生指尖拂过那道刻痕,眉头微蹙:“是苗文。”他低声念出几个音节。
“你居然认识苗文,上面写的什么?”荣青把头凑过去问道。
“在翠英谷的时候,安吉阿妈教过我一些…上面写的‘通’、‘祭’......"随潮生沉吟片刻,“应该是通往祭祀之地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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