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儿的螺青瞥见朱见济，直朝他挤眉弄眼。
朱见济愈发觉得不妙。正要壮着胆子往里走，却发现石礼文老老实实地依旧跟在后面。恍然想起，他似乎忘记了个小反贼。正好，待会儿他能派上用场。
朱见济又多了三分把握，挺胸抬头，拉起石礼文，朝殿内跑去。
坤宁宫正殿，杭玥端坐最上，一张脸平平板板，散发着冷气，殿内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的安静，空气中凝结出了冰粒。
朱见济丝毫不受气氛的影响，亲亲热热地朝母后跑去，视线刻意避开了桌上那块石头粗的温润竹板。
“停下！还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吗？”
朱见济脚步不停，像糖块儿似的黏在了杭玥身上，“娘，我特地摘了梨回来，梨汁清甜又养颜，最适合你了，让螺青调去。”
又拉过石礼文，“你看，这是爹爹替我选的伴读石礼文，今日摘梨多亏有礼文帮忙。”
杭玥板正的身子被朱见济闹得松了下来，又有石礼文在一旁，脸上再也维持不住。“济儿，你要想摘梨，可以找宫人侍卫，何必自己去，还要拉着礼文。知道娘多担心吗？”
朱见济听到杭玥话音，便明白危局已经解了一半。
“答应我，以后不能犯险！”
“好！”朱见济一口答应，这个时候，杭玥无论说什么他都得答应。
可叹他在外，纵横捭阖，说服阁老，却还是躲不过娘亲的冷面和温柔刀。要不是今日有伴读在场，娘亲肯定没这么快收手，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
“济儿这个年纪，就是该跑跑跳跳，爬树不是什么大事，有侍卫守着就好。我小时候也爬呢！”
朱祁钰听到两人的对话，从殿外走来。
是爹爹来解救他了！危局已解决，朱见济屁股蹭了蹭下面的软垫。
“我看济儿这样都是你纵的。”杭玥瞪视朱祁钰，转移了火力，不忘叮嘱朱见济，“不许听你父皇的。”朱祁钰笑着安抚杭玥，抽空使个眼色，朱见济悄悄退去，回到偏殿。
偏殿烛光下，有个清瘦的人影，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双手放在膝上。
看着怪可怜的……
见有动静，那人站起身，长身亭立，人模人样，后臀上是一片灰白。
朱见济扑哧一笑，猛然发觉这不就是小反贼吗？他把觉得小反贼可怜的念头塞回了脑子里。
刚才杭皇后落泪，为了给朱见济留些颜面，螺青引着石礼文退下了。此时早过了出宫时辰，石礼文只能留宿。这正好合了朱见济的心意，趁夜深人静，他可以监视小反贼。
“礼文不用拘束，以后你留宿宫中的日子还长呢！”他不怀好意地出言宽慰。
石礼文的神情却有些奇怪，但还是张口：“多谢殿下。”声音青涩，比孩童又多了两份低沉，像羽毛似的拂过朱见济耳窝。
朱见济整晚都在观察石礼文的一举一动，看着弱不禁风，饭量到还挺大，还喜欢吃辣。晚间，又拉着石礼文同睡，结果石礼文的神情更奇怪了。
朱见济不理会他的反应，他不容许小反贼离开他的视线。说不定，他就是故作姿态，在隐瞒什么。
他坐上床榻，躺下，再盖上薄被，朱见济努力睁大双眼，竖起耳朵，继续观察石礼文的动静，可还是抵不过沉沉的睡意，酣然睡去。
夜色逐沉，床帐却忽然被掀起，宫人黛绿低语：“娘娘，殿下睡了。”
杭皇后描摹着朱见济的睡脸，神色温柔，“看来陛下挑的伴读，很合他的心意，第一次见，连睡觉都要凑在一块。还是得有玩伴，瞧，济儿今日活泛多了。”
若是朱见济醒着一定会跳起来，强烈反驳，谁和小反贼投缘了，他这是监视，监视，懂不懂！可惜此刻他已经夜会周公、人事不知了，只能被杭皇后认定此事。
“明日殿下就进学了，你多看着些。”杭玥掖好朱见济的被子。
“诺！”
……
朱见济进学的第一日，朝中有事，三位师傅不能来，为他授课的是翰林院侍读彭时，朱祁钰钦点的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正统十三年的状元。
朱见济记得彭时，是个忠臣，可用！
“彭先生好！”他给了彭时一个奶声奶气的问好。
太子仁厚，彭时早有听闻，初见时几乎要溺在朱见济的声音里，不由放柔了声调：“殿下，我们先讲《春秋》。”
“好！”朱见济求知眼就没离开过彭时，彭时声音更柔了。
先通句读，次讲释义。
“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1】
稚嫩与沉稳的声音间或交错。
朱见济学着先生摇头晃脑的模样，指尖戳着书上的每个字，像只认真啄米的雀儿。
“彭先生，都说郑伯故意纵容弟弟犯错，可若他只是不愿意轻易怀疑弟弟呢？弟弟被哥哥忍让却不收敛，被讨伐也是应有之义。”清亮的嗓音响起。
“……”有些话，彭时不能说出口。
朱见济小手捧着书，歪着脑袋，安静等待先生的回答，依旧是乖巧模样。
那瞬间，彭时几乎要忘了此刻的为难正是这位太子殿下给的。他透过乖巧的表面，看到了朱见济没有藏好的尾巴，朱见济看懂了这句话。
这或许是一位天生就懂得王道的太子。
“殿下仁厚。”彭时最终放弃了辩驳。仁厚二字出口的时候，彭时莫名停顿了片刻，直觉自己走进了一个陷阱。
朱见济藏在桌案下的小脚悄悄晃了晃，天真的小脸却是没有任何异样。
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一个比较好奇的、希望先生解答疑问的孩子罢了。
而在朱见济的右侧，有道目光愈发灼热，初时只是偶然一瞥，现在已经时直勾勾地盯着了。
简直放肆！朱见济再也不能忍受，扭头，狠狠朝右瞪去。
那道目光像被蛰了一下，迅速撤退，留下一个带着懵懂眼神。
他知道一直那是谁，一开始不想理会，现在抓了个现行，居然没有一丝悔恨。朱见济的小账本牢牢写上了这一行，秋后算账，这个词他学得最明白了。
朱见济不乐意，石礼文只能收回目光，坐正，又似有所悟。他被父亲匆匆打包进宫，既有惶恐，也有憧憬，可所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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