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月》
白鸟一双/晋江独家发表
二〇二五/大暑
“在哲学上,爱是主体性对抗。”
“先动心者,往往无条件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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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若镜决定跟男友分手。
三天前,她刚在苏州参加完马拉松比赛。
为了这场比赛,她在健身房备战三个月,连过年时都不曾懈怠。
却没想到,3月2日比赛当天,异地恋的男友会突然来到现场,在半路向她下跪求婚。
当时,男友的朋友们在旁跟着起哄,她却根本没有心情给予任何回应。
眼看着要影响比赛,何若镜终于冷脸,推开捧着花束的男友,淡声拒绝:
“你起来吧,我不愿意。”
说完话后,何若镜继续向前跑,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坚持跑完最后十公里。
这场闹剧耽误了她两分钟,最终她的净成绩是3:18:07,女子排名第90名。
成功进入马拉松女子百强,已经是个很不错的成绩。但何若镜却对自己的成绩并不满意。
料想如果没有男友突然出现,或许她还能再前进7-10名,这样就可以超过她上次比赛的成绩。
回酒店的路上,追上来的男友执意要帮她拿手上的完赛包。
何若镜却脸色不佳,满眼失望,皱眉一次次避开他的手。
“我承认,是我欠缺考虑,惹你不高兴了。”男友终于道歉,然而态度很勉强,“可我也是好心办坏事,为了这个惊喜,我要报名参赛,还要努力跑到你前面,又托我哥们儿帮忙拿着花和戒指,瞅准时间从路边递过来,我专门挑的你最喜欢的花……”
“这就是你说的,在我开学前,特意为我准备的惊喜?”何若镜怒极反笑,“把我的节奏全打乱了,耽误我时间,拉低我名次。”
“你需要反应这么大吗?”男友也有了脾气,“几分几秒只是个数字而已,听着好像天塌了似的。”
“你觉得这只是数字吗?”何若镜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冷静反问。
“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男友脸上再也压抑不住烦躁,反感她的强硬,“跑马拉松只是一个放松心情的兴趣爱好?”
“我的心情已经全被你毁了。”何若镜闻言冷笑。
静默几秒,何若镜伸手拦下一辆出租,坐在后排,侧头隔窗终结谈话:“都冷静下吧,我需要时间想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男友不是蠢人,这时候体会出她话中之意,不由慌了:“何若镜!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何若镜不想重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整理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声线无波无澜,“最近不要尝试联系我,更不要来繁城找我,一周后我再跟你谈。”
半秒钟后,车窗玻璃升高,出租车快速驶离,独留男友恼火地站在原地。
在爱情上干脆利落,是何若镜的行事风格。这与她平日待人的温婉并不违背。
何若镜只是讨厌被人控制的感觉。
在男友洛经纶身上,她已嗅出那股苗头,因此只想远离。
她不会让感情上的事影响到工作,马拉松比赛次日一早,就按原计划飞回繁城,没理会洛经纶打来的无数通电话。
而此时此刻,她站在清大的阶梯教室中,已完全调整好状态,将精力投入到课堂。
三月玉兰望春,如白玉缀上枝头,香气清远,随风飘散。半枝粲然伸至窗前,在朱红窗棂间映下斑驳的树影。
这是何若镜被评为清大哲学系副教授的第一个年头。
学术功底扎实,同时又最受学生们欢迎,三十岁的何若镜,事业正在稳步向上走。
“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是想做快乐的猪,还是痛苦的苏格拉底?”
何若镜向学生们抛出这一经典哲学命题。
“自由讨论,因为哲学是没有正确答案的。选‘快乐的猪’的人,可以先举手。”
春日融融,阶梯教室内,没有一个学生睡觉或者打瞌睡。听到何若镜的问题后,举手的人大概有一半。
“其实比我想象中要少。”何若镜诙谐道。
座位上顿时传来笑声。
随着何若镜的进一步提问,选“痛苦的苏格拉底”的人也举了手,大约占四分之一。
接着,何若镜随机叫起几个学生。在轻松的课堂氛围里,大家畅所欲言,说着各自选择的理由。
“做人太累,卷生卷死,我当然选快乐的猪,哪怕很短命。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是快乐的反义词,对方不管是苏格拉底还是其他人,我都不想选。”
“我选痛苦的苏格拉底。猪有很多,但苏格拉底只有一个。如果我有幸能够成为苏格拉底,哪怕痛苦,也很值得。”
“哪个都不想选,我能直接中和一下,当快乐的苏格拉底吗?”
……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经历过三个阶段。”
待学生们发言完毕,何若镜再度开口。
“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我和你们有的人一样,觉得苏格拉底未必要和痛苦绑定,我立志要做快乐的苏格拉底。”
“后来多了些人生阅历,体会过世事艰难,我发现快乐的苏格拉底很难做,但又不甘心做快乐的猪,最后的状态好像更趋向于——一只痛苦的猪。”
她特别的幽默,引出学生们的哄堂笑声,气氛快活而放松。
“然后是现在的我。”她的神色仍透着学者的认真,跟着一顿,眸光落在窗外,拖着淡天蓝色长尾的灰喜鹊正发出几声短促的清啼。
在自由而舒适的状态下,灰喜鹊的叫声并不显得喧闹刺耳,而是轻柔圆润,宛如吴侬软语。
何若镜缓缓收回眼神,清了清嗓:“我终于意识到,其实选择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拥有选择的自由。”
“理性作出选择,并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就是属于人的尊严。”
下一秒,她看到了坐在教室后排窗边的男友洛经纶。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三天不见,他清瘦了许多。此刻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不安,正将手上的纸巾揉皱了又展平。
很显然,他是来主动求和的。
何若镜因此怔了几秒,但还是移开目光。
比起台下助教帮忙切换的PPT,她更偏爱在黑板上板书,于是从讲台拿起一根粉笔。
或许命运使然,每一根粉笔都终将会化为粉末,但在灰飞烟灭前,也都能留下痕迹。
白与黑之间界限分明,在黑板这片真理之海,唯有粉笔能浮游于上,就像一艘永不沉没的船。
这艘船短暂地航行在黑板上,长久地航行在人心里。
她落笔,写下“约翰·穆勒”。
“刚才我们讨论的经典哲学命题,很多人误以为是苏格拉底的名言。这个命题确实与苏格拉底的思想相契合,但苏格拉底本人并未有此比喻。”
“实际上,它的原始表述可追溯至19世纪英国哲学家约翰·穆勒的著作《功利主义》。”[1]
“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约翰·穆勒的哲学观点,看看他口中的猪,‘禽兽的欲求’,即所谓纯粹的感官快乐;还有人类的更高层次的精神性满足,理智、情感与道德。以及延伸的……人类对自由与人格独立的热爱,尊严的不可妥协性。”
……
何若镜拥有对课堂的完全掌控,她从容而自信,谈笑风生间,言语鞭辟入里,深入浅出,能将晦涩的哲学化为有趣。
于是下课铃声响起时,起身的学生们竟都透着不舍。
洛经纶也是在这一刻,开始往讲台方向走的,他在何若镜身侧站定,但没有立刻开口。
这间阶梯教室下节课没有排课。
眼看着最后一个学生也已经离开,何若镜才率先出声,语调隐隐带着无奈:“不让你来,你还是来了。”
“要我等一周,就等于是在凌迟我。”洛经纶笑了下,试图把谈话引向从前那样的亲近,“早就听说,你的课需要卡点抢,我进来时,差点没有位子坐。”
他看到何若镜也笑了下,心这才稍稍安稳,继续道:“若镜,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前几天求婚,还有今天千里迢迢追过来,都只因为一件事,那就是我爱你。”
他的城市离繁城并不近,一千九百公里,高铁要十一个小时,确实称得上千里迢迢。
可何若镜却瞬时敛去笑意,未沉浸在他的几句情话里,直接干脆地问他:“你突然这么着急要结婚,到底为什么?”
“这需要理由吗?”洛经纶有几分错愕,“我们感情稳定,职业是同行,三观一致,又有经济基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难道不该结婚?”
“所以马拉松半路向我求婚?”何若镜沉思道,“认识你这么久,我现在怀疑我们到底是不是三观一致了。”
“……这确实是我操之过急。”洛经纶承认道,“我是太想早点结婚了,若镜,你知道吗?我们结婚后,很多事都能顺理成章。不同城太累了,我想我们婚后就能住在一起,再不用受异地恋的苦。我妈一直很想见你,还说以后我们买房,可以买得离他们近些,一家人热热闹闹,也方便我妈帮忙带孩子。”
“洛经纶,你终于讲实话了。”和软温柔的话语像极了糖衣炮弹,何若镜却一眼看穿,锐利地点出来,“搞这一出,就为了让我去你的城市,以结婚之名绑定我。”
连商量也没有,他一个人就全都计划好了,由她作出牺牲,断送事业前程,离开清大,跟着他去完全陌生的城市,做他的洛太太。
这还算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将来吗?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有谈及将来的呢?
好像是去年年底。
那时,她将自己成功被评为副教授的消息告诉洛经纶,谈及在清大哲学系的事业规划,洛经纶却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发自内心地祝贺她,而是满腹愁闷心事。
他还试探地问起她,他所在的大学同样有意聘请她。但刚起一个话头,她就拒绝了。
洛经纶从此没有再提过。
何若镜原以为,他是选择尊重她,却没想到,他暗中盘算几个月,现在来了这一出。
“那我明白你半路求婚的原因了。”何若镜终于彻底想清楚,也因此发出一声嗤笑,“你在测试我吗?测试我会不会为了你,一步步放弃底线?”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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