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罪之有？”皇后的声音依旧平淡，每个字音却都像浸透了水银，沉沉地坠下来，“祁宸，乃本宫与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彼时皇帝尚为辰王，得知本宫有孕，欣喜若狂。”
她的声音放缓了些：“他亲自为这孩子取名‘宸'。辰、宸同音，父子相承之意；而宸者，北辰之星，紫微帝座。”
“后来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皇后的声音淡了下去，“皇帝一路顺遂，由辰王而太子，由太子而登基。他私下里常说是宸儿带来的福缘。”
她顿了顿。
“宸儿三岁识千字，五岁通《论语》，六岁便能在御前对答如流，连太傅都赞他天资卓绝，是百年难遇的璞玉。皇帝常抱着他在膝上，说日后要亲自教他骑射，带他巡视边关，可谁知……”
听着皇后讲着故去皇子的旧事，沈怀瑾只觉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她杵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死死垂着头。
站得久了，左腿开始发麻，她悄悄把重心挪到右脚，右腿又酸了，只好再挪回来。如此反复，倒像是原地踩着看不见的水车。
“宸儿过世后，皇帝追封他为宸王。”皇后的声音继续响起，却比方才更冷了几分，“可死后再多功名，又有何用？他不过是个孩子，本宫的孩子……”
“若宸儿的死当真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恰在此时，窗外忽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似是枯枝不堪重负，骤然断裂。
沈怀瑾浑身一颤。
皇后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宫定要将那人揪出来，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沈怀瑾张了张口，却觉喉头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双足踏空，仿佛立于万丈悬崖之边，前后皆是无底深渊。
“沈答应怎么不说话了？”皇后声音依旧幽冷地迫来，像是一把钝刀，慢悠悠地割着人的心肝，“方才珩儿同本宫说，你不是要奏对之后，再行打算么？还是说……”
那声音略微一拖，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宫不赏你，你便不愿开口了？”
这话一出，沈怀瑾心知躲不过，把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声音发颤：“臣妾不敢居功，臣妾有罪！臣妾……臣妾擅自带着芷昭公主去了猎苑！”
“昭儿？”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随即又压了下来，更显阴沉，“你可知昭儿是什么身份？
沈怀瑾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只觉那声音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公主殿下聪慧灵秀，金枝玉叶，自是……自是娘娘心尖上的珍宝。”她艰难开口，声音已有些发抖，“臣妾罪该万死，竟做出这般不知轻重的事来，求娘娘重罚！”
“心尖上的珍宝？”皇后冷哼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芷昭不仅是本宫与皇上的掌上明珠，更是大曜朝的嫡长公主，身系天家荣光！你既在查案，想必也清楚，本宫如今，就只有昭儿这一点骨血了。”
她语气忽地变得轻柔：“沈答应，你站得那般远作甚？上前来回话。”
沈怀瑾心头狂跳，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三四步。就在她脚步将定未定之际，只见帘后的皇后倏然抬手，猛地一拽那珍珠帘幕！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串联珍珠的金丝线索崩断，千万颗莹润的珠子如同骤雨冰雹，噼里啪啦地迸溅、滚落，顷刻间铺满了沈怀瑾脚前的金砖地。
珠帘散落，再无阻隔，皇后那张妆容精致却冰冷如霜的脸，清晰地映入沈怀瑾眼中，一旁的纪初珩似乎也未曾料到此举，脸色微白，垂眸不敢直视。
“沈答应。”皇后微微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让你上前些。”
沈怀瑾低头看去，满地珠子，圆滚滚的，在烛火下泛着幽幽冷光。这一地狼藉，她若再往前，必要摔得个狗啃泥。
可她又能如何？
皇后有命，她岂敢不从？
沈怀瑾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抬脚往前迈去。
果不其然，脚下珠子一滚，她整个人失了重心，踉跄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紧接着双手撑地，整个人狼狈地伏跪在那一地珠子之间。
珠子硌得她膝盖生疼，掌心也被硌出几道红印。
她却不敢动，更不敢抬头，只紧紧伏在地上，额头几乎贴着那满地滚落的南珠。视线所及，尽是冷光粼粼的珠子，和自己颤抖的指尖。
就在这时，一片鹅黄色的锦缎从上方飘落，轻飘飘地落在她眼前。
那锦缎不过巴掌大小，边角已经磨损，甚至有些发旧泛白，但依然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织纹细密，隐约还能瞧出当年的鲜亮颜色。
“你可知这是什么？”皇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怀瑾盯着那片锦缎，不敢伸手去碰，只颤声道：“臣妾……不知。”
“这是昭儿几年前穿的襦裙。”皇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在回忆什么珍贵的往事，“那年她在御花园里扑蝶，被树枝勾破了裙角，哭着跑来寻本宫，说她的新裙子破了。”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片布料，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怜惜：“本宫将这片衣角留了下来，时时提醒自己，定要护她周全，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可如今——”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却带她去了猎苑！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宸儿的葬身之地！”
“皇上只当你是个逗趣的小玩意儿，你便以为自己有几分体面了？”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轻蔑，“你别以为在皇上面前耍些小伎俩，皇上便能在这种事上容你胡作非为。此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他也绝不会容你如此放肆，拿公主的安危儿戏！”
皇后的声音又缓了下来，却更让人胆寒：“说来可笑，昭儿至今还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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