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晴躺在病床上。
正看着电视直播画面中,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七一勋章”颁授仪式。
“他多次主持国内重大项目、重大工程的焊接技术攻关工作,为我国冶金、军工、矿山、机械、电力等行业攻克焊接技术难关400多个,改进工艺120多项,被国内外专家称为了不起的钢铁裁缝……”
她看得有些忘神。
护工大姐端着鲜切果盘步入,见状,将果盘放到床边桌。
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静静地陪着她看起直播。
“焊工居然有这么多门道。”护工大姐看完感叹道。
她就见过早年路边那种小门脸,门前摆着些钢架子,呲呲呲的焊点门窗之类的东西。
拿小叉子吃了块凤梨,万山晴一笑:“何止?车、船、飞机、坦克、箭、弹、电、重工……哪样离得开焊接?”
“我滴乖乖,这么厉害呢!”护工大姐张了张嘴,“难怪能去人民大会堂领奖。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您是自个儿喜欢,还是有亲戚在干这一行?”护工大姐给她摇低了点床,又垫了个大软枕,让她靠得更舒服,“我瞧您老早就关注这个颁奖了,还懂这么多。”
万山晴顿了顿。
可能是……想在电视里,想在这样隆重的场合,看到某个记忆中的身影吧。
【山晴?你天赋很好,愿意跟我学焊接吗?】
***
潭市多湖泊。
夏日出了名的闷热黏腻。
挨到八月处暑,终于等到一场倾盆而下的大暴雨。
放工铃响起,锅炉厂老家属院一下热闹起来,一群急急忙忙回家收衣服的、鞋进水的、忘带伞的、骑自行车溅起泥水的……
万山红穿着湿漉漉的塑料雨衣,一手扯着雨帽,一手护着口袋里的药,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小心避开泥水,往家里走。
刚进院里,就感觉有人撑着伞凑过来,探头往她身后看了看,问道:“山红,你这是刚从卫生所回来吧,你妈呢?”
“……我爸那边还离不开人。”万山红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面前的邻居婶子,身后还跟着个面熟又不认识的男人。
周婶拍拍她胳膊,宽慰道:“这跑货车在外头出事,谁也不想。”就是怪倒霉的,工伤认定下不来,捎带货的钱和票也被抢了。
这不,她女儿结婚的呢子大衣也跟着没了影。
哪个开货车的不赚点蹭油捎脚的外快?偏偏万卫国遇到这种倒霉事。
周婶被身后人轻推了一下,回头与人对视一眼,犹豫皱了皱眉,还是道:“你妈不在,跟你说也是一样。你也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万山红猜到她想说什么,窘迫攥紧衣角,“您说。”
又赶紧补充,“咱进屋说,别站这儿淋雨。”
“周婶也不是不近人情,知道你家刚出事,不该这个时候来要钱。但是你也知道,你小玲姐要结婚了,总要穿一身体面点的衣裳。”
周婶撑着伞,簇着万山红往家里走,边走边说:“一辈子的大事,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让她穿着旧衣嫁人。你说是吧?”
雨滴冰凉,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夹杂着冷意和潮气,透过窗缝,拍打在窗边人脸上。
窗边,确认窗外是锅炉厂老家属院,万山晴仍有些不敢置信,回头看屋里的摆设。
小碎花的床单,素色的床帐子,盖着厚玻璃的书桌,一根铁丝挂起来的印花布窗帘,还有……床头喝到一半的姜汤。
姜汤放凉了,都还有一股浓浓的姜味儿,一闻就知道是谁煮的。
外面是哗哗的雨声,伴随着姜汤主人的声音:“周婶,你们先喝点水,我妹妹还烧着,我先去看看,给她把药吃了。”
万山晴眼皮一跳。
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嗖”地钻回被子里,直挺挺躺好,被子往上一拉,只露出一双眼睛。
“醒了?”姐姐端着一杯水进来,伸手先摸摸她脑门,神色担忧,“好像还是有点烧。”
掏出一路被小心护着的纸包药,沿着折痕打开,往手心里倒出一颗,扶着妹妹坐起来,“来,把药吃了。”
是姐姐!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真的看到人出现在眼前,万山晴仍旧眼眶发酸,视线一点点被泪光模糊。
只能赶紧低头喝药,才把眼泪憋回去。
喝完药,她开口问:“姐,外面来的是周婶?”
“山红,怎么样了?你妹还烧吗?”周婶的催促并着关心一道传进来。
万山红看了看门外,不想让这些事再打扰生病的妹妹,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会儿,有姐在呢。”前两天还是小晴最先看到爸爸的伤,又两边跑淋了雨,不养好了怕落下病根。
“姐……”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万山晴眼睛追着姐姐的背影出门,舍不得挪开。
万山红出来,把门带上。
看到客厅坐着来讨债的邻居,还是紧张得捏了捏手心。
她还从未自己面对过这样羞赧又窘迫的情况,从前什么事都有爸妈在前面替她们姐妹挡着,只要安安心心念书就好了。
周婶拉她坐下来,拍拍她的手,好心道:“婶子知道你家现在困难,也不是来为难你的,是来给你家出主意的。”
“这是三车间的赵伯,你应该有印象。”她指了指旁边的男人,“他想买你爸货车司机的工作。愿意出700块钱,有了这钱,你爸医药费也有着落,欠大家的钱也不用担心了。”
万山红闻言,一颗心突突地跳,脑子也有点乱:“这……”
卖工作这事儿对她来说有点太大了,万山红实在不敢轻易做决定。
她隐隐感觉心慌,又说不出心慌什么,周婶这个债主期待的视线好似有重量,看得她额角沁出细汗。
屋里一时沉默,只剩下外头越下越急的雨声。
周婶看她面色忐忑,犹豫不决,开口还想再劝。
里屋的门突然推开。
“周婶。”万山晴穿好衣服推门出来,率先打了个招呼。
也打断了来人的游说。
时隔多年,眼前人的面容依旧清晰且深刻。年少时那段充斥忐忑、慌乱、无措、窘迫的时光,或许对十几岁少未经事的女孩子来说,真的太深刻了。
煤炉上的水壶温着,客人面前也摆着两杯水。
万山晴从旁边拿了一块洗碗布,叠两下,裹着把手将水壶拎起来。
给俩客人加了水,然后单独倒了一杯热乎的,塞到姐姐手里,坐到中间,“周婶您费心了,也谢谢你替我们着想,好意我们都记在心里。只是你看家里大人都不在,我姐妹俩也拿不了主意。”
她握住姐姐的手,摇了下,示意她先别说话。
两只手紧紧相扣,能感受到彼此手心里的温度。万山红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周婶:“也差不多,我听说你爸那伤起不来床,得有人照顾。这工作最后不也要你们姐妹俩接班?你们都想好了,再跟你们爸妈说说,也就差不离了。”
又语重心长道:“听周婶一句劝,接班划不来,从头做起一个月就二三十块,猴年马月才能把债还上?不如一次拿上700块,无债一身轻。”
理是这么个理儿。
可世上不止有道理,还有人心。
“我也跟您说句真心话。”万山晴语气温柔却坚定,“我爸的伤后面到底什么情况,现在也不清楚,真把工作卖了,万一只能解一时之急,后面别说还债了,连糊口的钱都没有。”
真就是杀鸡取卵,断了自己的后路。
周婶没想到会这么直接被回绝,家里遇到这么大的事,难道都不考虑考虑?都不来来回回商量几遭?
万家难道这么果断?
她觉得不太可能,又不免多看了面前人两眼,没想到小晴这丫头,平时安安静静不起眼,遇到这么大的事,还挺能顶事。
又担心真接班,这钱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做出为难的样子:“我家也真的等着用钱,你小玲姐结婚准备穿的红呢子大衣,我们也是凑了又凑,还借了一点,才凑足88块。”
“您放心,这钱肯定还,我们从没想过赖账。”万山晴说得慢而有力,安抚着她的担忧。
又引导着她去想,“咱们厂子效益好,每个月都稳稳当当有工资。我爸妈您也清楚,都是肯干的勤快人。过两天情况稳定了,人都喊着一起,把事情说清楚,怎么还钱也肯定都一五一十给大家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周婶也不好强人所难。
这趟,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撑开伞,外面大雨瓢泼一样下,水流哗哗地顺着路边往低处淌。
两人踩着水“啪啪啪”地往外走。
“还以为这事十拿九稳。”
“哪里想到700块都不卖?我回头再探探她妈的口风。”
“万家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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