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挂在门上的风铃随着咖啡馆大门的开合响起清脆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见郑子潇走了进来。她抱着一大摞资料,额头上挂着薄汗,像是刚从哪个采访现场赶过来,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不好意思姜菀,我来晚了。”她一边落座,一边致歉。“不过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你会答应得那么快。”
“东西在这些里面吗?”我看向她抱来的那摞资料,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
郑子潇却摇了摇头,把资料推到了一边:“不,警方内部资料这种东西,复制一份纸质版带出来风险太大,很容易被抓到。我们采用的是另一种方式。”
·她掏出一部手机,在屏幕上轻按了几下,像是调出什么界面。接着,她从边上那摞资料里抽出纸笔,连带着手机一起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拿起手机,发现这是个从没见过的APP。这个APP的界面设计相当简单,屏幕上是个简单的对话框,只不过两边的头像都是白底灰色人形的团,对话框顶端也没有标注对方的名字,空白一片,什么也看不出。
好像啊!
那一瞬间,我迅速想到了神秘论坛。从保密性和简单性来看,这两样东西都出奇的相似。
“这是我们私下联络用的一个匿名APP。”郑子潇看出我在发呆,出声打断了我。“你应当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阅后即焚的APP。每天凌晨0点,APP上所有的聊天记录会自动清零销毁。今天0点之后,我的线人已经把你想要的资料拍成照片,发送了过来。注意了,这里的每张图你一旦点开,5秒之后就对自动销毁。”
我闻言一惊,抬头看向郑子潇。
“不过你放心,这些图片里的内容5秒内都可以看完。如果你想简单记录一下的话,纸笔在这儿。”她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端起一旁的咖啡抿了一口,接着看了一眼腕表。“你准备好的时候,随时可以开始。给你40分钟,应该够了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挪到面前。粗略浏览一下,这里面大约有二十来张图片,郑子潇也知道她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贴心地给她准备了纸笔。要想一字一句都抄一遍不太现实,但把关键词记录下来倒不是很困难。
第一张图是物证科给出的搜查报告,搜查的地点是高媛的出租屋。和神秘论坛里的《故事·三》说得一样,那个房间被事后打扫过,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
郑子潇没有夸张,我还没来得及退出图片,右上角用来计时的圈已经转到底,图片直接灰了下去。简单总结了一下,我在纸上写下了“房间清扫、消毒水破坏痕迹”,紧接着,我打开了第二张图。
遵循这个模式,我尝试从一张又一张图片里抓到关键信息。来不及多想,我又点开了下一张图片。
也许是为了保护案件核心信息,这些图片拍的差不多都是文字,并没有拍到什么案情相关的照片。但这一张图片不同,也许是拍摄者不小心,这是一页尸检报告,左上角大概是用回形针别了一张照片,斜放着露出一角。可恰恰就那斜斜伸出的一角,露出了一节肿胀不堪、严重腐烂的手腕。
我悚然一惊,胃酸混着刚喝下去没多久的咖啡一起上涌。这几秒的功夫里,图片已经灰了。
“怎么了?”郑子潇好像看出我的不对劲,问道。
狠狠一咬舌尖,疼痛促使我从恶心感中脱离出来;只是一时咬得有些狠,嘴里觉出些血腥味来。
“没事,还差几张就看完了。”
我强忍住不适,快速看完剩下的图片。果不其然,后面这些图片也都是尸检报告的内容。跳过那些晦涩的专有名词,我着重关注了死因和伤处。“溺水”、“挣扎”……我在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关键词,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不要跟着这些词走。
别想,现在先别想,回家之后再好好思考。郑子潇还在这儿,不要影响采访的情绪。
“全部看完了?”郑子潇拿回手机。我点了点头,将纸叠好放进包里,招手叫来服务员要来一杯冰水,抿了一口才勉强压住胃里翻腾的感觉。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只有这么点资料?”
我咽下嘴里的冰水,总算觉得好过了一些。“能拿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什么都想要就是我强人所难了。那么接下来,你可以开始采访了。”
郑子潇点了点头,掏出了录音笔按下按键:“现在是2018年10月12日下午3点39分,我是记者郑子潇,就吴因河沉尸案对姜菀开始采访。”
***
现在是10月15日早上11点17分,我点开凌水日报官博页面,不出意料地看见郑子潇的报道那条博文评论已经破了万。大部分人看了高媛的故事,都为她感到惋惜和愤怒;其中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冲我开炮。
「哟,这是什么二十四孝好闺蜜啊,搏关注度来了」
「听说也是凌水日报的记者,看来是拿闺蜜当自己升职的砝码了吧」
……
我努力不去看这些讨厌的评论,耳边又响起我答应采访那天郑子潇的提醒:
“有一点我必须要提前告诉你。”她在电话里坦率道:“报道发出去之后,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总会有一些人去恶意揣测你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记得自己当时苦笑了一声:“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再说,你也笃定我没法拒绝你的提议,不是吗?”
郑子潇:“我只是希望报道发出去之后,你不会后悔。”
其实我不后悔。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立即依据收集到的信息作出了案情的梳理。我一边仔细读着记下来的关键信息,一边标注上自己的推断:
“水泥袋包裹,袋中有石块。”
“指甲破损,指甲缝内有水泥袋纤维。”——曾经在水泥袋中挣扎过。
“颈部多道勒痕”——生前曾反复被扼住喉咙。
“多处机械性损伤”——生前可能遭受过暴力殴打。
“全肺呈水性肺气肿、颧骨锥体内出血。”
“结论:因溺水导致的窒息死亡。”
那么把这些信息前后串起来看的话,高媛死亡的情况可能是:
高媛与凶手可能曾在出租屋中发生过争执,凶手暴力地殴打了她,并反复地掐住她的脖子。最后一次的时候,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蓄意而为,凶手以为高媛被自己掐死了,于是把她装进了水泥袋中投入吴因河中。为了防止水泥袋浮上来,他把水泥袋扎得很紧,还放入了石块。可是高媛之前并没有被掐死,她只是晕厥了过去,等她被沉入水中的时候,她因为窒息苏醒了过来,挣扎着想要逃出去,却被活活淹死在了吴因河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死死地捏在手心里。但我更清楚,除了愤怒之外,或许我更应该利用我所知道的信息做点什么。
神秘论坛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的,但我很快决定暂时搁置在神秘论坛跟帖揭露媛媛死因的信息。根据网上的消息,警方逮捕了媛媛的心理咨询师周霖生。如果他是真正的凶手,那么神秘论坛大概率就是他建的。这两天除了我和那位“疑似邻居”以外,并没有出现新的跟帖,很可能是因为他被拘留、无法接触到外界的信息。
但,只要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48小时候他还是会被释放出来。等到那时候,他看到了我们的跟帖,或许也会跟帖暴露一些信息。
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个变数就是报道。凶手应该预料不到,我居然会接受报道讲述高媛的故事。等报道发布,媛媛的故事传得越凶,舆论发酵得越厉害,那么凶手会因此受到的影响也越大。他可能因此变得更加自负,从而通过论坛向我暴露出更多线索。
总之,等为上策。
可直到现在这会儿,我也没能发现更多的收获。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陈阿姨。
我的心紧了一紧,但这件事终究无法逃避。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我走进了洗手间里。犹豫再三,我按下接听键:
“喂……”
“姜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阿姨的嗓音和往日截然不同,温柔软和的语调荡然无存;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尖利道可以一下刺穿听者的耳膜。
“阿姨,我……”
“你不是高媛最好的朋友吗?”她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哽咽着问我:“你们不是好到连衣服都要穿一样的吗?你知不知道,媛媛在凌水时紧急联系人填的都是你……”
知道,我知道。
我的紧急联系人也是高媛。
从前我们觉得,孤身在外,紧急联系人与其填写远在家乡的父母的号码,倒不如写上彼此,互相照应,特别有安全感。
可是从那天起,我的紧急联系人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我蹲在隔间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才走了多久啊?你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出去说她的事?我们、我们只是想让她安安静静的离开啊!”
我说不出话来,我没法解释。电话那头的陈阿姨渐渐安静下来,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
“小菀,不好意思,你陈阿姨看了新闻太激动了,你体谅体谅她。”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哭腔:“没事的高叔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叔叔也……明白你们年轻人在外打拼的难处。谢谢你这些天为媛媛的事跑前跑后的。凌水,我们以后也不想再去了。媛媛的房子听李付说是以你的名义租的,那就再麻烦你,等警察们调查完撤走之后,把媛媛剩下的东西寄给我们吧。”
“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电话干净利落地被挂断,只传来一片“嘟嘟嘟”的声音。我默默地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擦干眼泪,却听见两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一会儿吃饭叫姜菀吗?看样子,她应该是回来工作了。”听这声音,应该是平日里与我交好的小A。
另一个声音我也很熟悉,是同组的小B。她停顿了很久,才开口道:“算了吧。”
小A:“怎么了?”
小B压低声音:“你看早上的报道了吗?我听老刘说,她用这个报道换了下半年的升职名额。我觉得太可怕了,居然连死去的闺蜜都利用。”
小A:“啊……她怎么事这种人啊……算了,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吧。”
她们一点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说着话,从洗手间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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