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纭，你问我，你娘有没有什么遗言书信，这种东西确实没有。你娘从小身子便弱，生了你以后，原本也就更好了，爹不想骗你说你娘去世与你祖母无关，因她二次有孕，的确是你祖母相逼，我喝了你祖母下了药的酒，那一夜并不清醒，甚至醒来后也忘记发生了什么事。”
回忆起当年的事，虽已经过去了很久，段夷城还是心中一阵刺痛。
若他那夜没去母亲房中用饭，若那夜之后，他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他不愿让她再有孕，甚至不惜因为此事违抗母亲命令。同样也坚决不纳妾。
而段纭纭的娘亲，在怀上第二个孩子月余，才将事情告诉了段夷城。
木已成舟，不管是将那孩子留下，还是落胎，于她而言，都不是好事。
就这样，只能等到生产那日，段夷城只知道，纵使他将晋城的所有名医，甚至请了宫里最好的太医来，也没能留住段纭纭母亲的性命。
“所以…母亲的死，的确，与祖母的关系最大。”
段纭纭心下一凉，自娘去世后，祖母隔了一年便也离开了段府，她自小也并非祖母带大，会这么盼望她回来，也不过只是因为是父亲所希望的。
她原以为，祖母只是像寻常人家中的老太太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人承继香火，才劝母亲再生儿子。
谁知道…竟还有下药这种事呢。
等段纭纭意识到的时候，她眼中的泪已经掉落在手上，一颗一颗的泪砸下来。
明明是落在手上，她却感觉自己的心口钝钝的痛。
娘虽身体不好，但若不再生子，是否还能再多陪伴她几年，至少看她长大，或许还能看到她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像她一样，与自己爱的人成婚，相伴相守。
段夷城从回忆里抽回，再回神时，便见段纭纭已哭得两眼通红。
他走到女儿身边，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纭纭，你母亲刚走那年，得知真相后，爹也没办法接受，也恨你祖母，可是她是我母亲，爹还有你，还有段府这么一大家子的人，爹甚至想随你母亲而去，或是离开这个家一走了之，但没过多久，你祖母便患了那样的病症，我再有怨恨，也不能如此不孝，为了你，我得守住段家，不然你娘也不会原谅我的。”
段夷城想，也许这也是上天的惩罚吧，是对他的惩罚，也是对他娘。
“你娘去世后，你祖母才追悔莫及，深知犯下了大错，日夜以泪洗面，在你母亲灵前为她祈祷，你还记得那一年你还问我，为什么祖母不让你去请安，是因为她看到你，便会想到你娘。”
段纭纭与她娘长得极像，尤其是眉眼。
“再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你祖母执意要离府，一是因为她这病，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二来她觉得，她只有离开，才能洗刷她的罪孽。”
段纭纭抓紧了段夷城胸前衣衫，不知该说什么，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她无法再恨祖母，也不能恨父亲瞒她。
她只恨命运不公，让她娘遭受那般痛苦，若她娘身体那般羸弱，是不是就连她也不应该来到这世上？这样也许她娘还能好好的，只是，那样娘亲也不再是她的娘亲了。
感觉到怀中之人逐渐平稳，段夷城低头看她：“纭纭，爹若知道会让你以这样的方式知道这件事，当初便不会瞒你，这事关乎你娘，你祖母，爹确实不应该为了不想惹你伤心，而不让你知晓此事，你若心中怪爹，你便骂我吧。”
段纭纭猛的拽住她爹的衣袖，她刚刚哭过，眼睛还红着：“你胡说什么，爹，我怎么会骂你？一直以来我都懂你的良心用苦，我不怪你，也不会再怪祖母，我想如果娘在，她肯定也不会希望我为了她去怨恨祖母。她那么好，只是，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再让祖母改变心意回府了？”
“纭纭，我们明日启程，爹跟你一起去清风观，若你祖母仍不回，从此，我便不再去打扰她，任她做她想做的吧。”
段纭纭心下又燃起希望，她和爹一起，如今所有的事她也知晓了，祖母心中有对她娘的歉疚，又总要怜惜自己儿子和孙女的孝心吧。
“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对了。”他又叫住要离开的段纭纭。
“那个麓月书院的苏公子，我让管家给他安排住处，明日同我们一起走，人家是去修学的，为了我们的家事奔波，等此事结束，到时候再好好感谢他，还有他的同窗。”
段纭纭扒着门框，听完却不知该作何答，面上神色不显。
心想，好吧，她爹果然什么都知道，她跟什么人来往，发生了什么，连苏景安现在在府上他都知道，奇怪的是，他爹竟只说了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我爹说，让你暂且住下，我们明日一早便回清风观，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段纭纭去找她爹说话，苏景安便在院中等着，红豆是他唯一认识的人，段纭纭便让红豆在这儿守着，没一起过去。
苏景安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又放下，拿上茶壶给她也倒了一杯。
“不碍事，我们并非日日都要去。只是明日你与你爹一起，我同行，是否多有不便？”
段纭纭袖子一挥，摆摆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帮我那么多，又不是外人，我们如今一起经历这么多事，也算是朋友了吧，苏景安，你不要这么见外了。”
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习惯叫他名字，也不叫什么苏公子了，文绉绉的，她又不是读书人。
只是，段纭纭想着，既然她都直呼他名字了，是不是也可以让苏景安直接叫她的名字？
段纭纭…但听着倒更像是关系不好的人称呼呢。
或是…叫纭纭？算了算了，太亲密了些，她爹都叫她纭纭呢。
还是任他叫吧。
她心中想着，脸色的神色也是一会儿变一个样，还自顾自的摇头，弄得苏景安只能看着她，待她重新抬起头来，才回她的话。
“也不算帮了什么大忙，都是举手之劳。”
帮她发现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还特意赶回来告诉她，这怎么还算举手之劳？再加上做饭的事，作画的事，她似乎欠了他越来越多的人情了。
想到此处，段纭纭又突然想到：“对了，你给我画的财神爷画像，都还没给我呢，之后可一定记得给我带来。”
“好，等下一次再从清风观回来，便给你取过来。”
段纭纭笑着应声，方才的伤心早就已经散得一干二净了，她是这种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兴致勃勃的问苏景安：“明日你想坐马车，还是骑马？今日你快马加鞭赶路一天，想必不能再骑马，我们一起坐马车？我让红豆给你备一个软垫，坐着很舒服，好不好？”
红豆就在段纭纭身旁站着，于是眼看着她家小姐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对面端坐的白衣公子，问人家要不要一同坐马车，还要贴心的准备软垫。
那一瞬间，红豆仿佛觉得，她家小姐和苏公子，凑在一起说话的模样，真像一幅画儿啊，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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