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中午回宿舍,特意留心到隔壁703紧闭的宿舍门,也不知道郁月城中午有没有回宿舍睡觉。
回到宿舍楼下的宿管发消息叫他下楼去搬快递,说是因为上面有易碎物的标志,所以不方便给他送上来,要自己去搬。
同时还收到了郁月城妈妈发来的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出发离开榕城回A市了,送给他的小礼物放在他宿舍楼下登记处那里保管上了。
图文并茂,照片上面是在一楼的储物室里摆放整齐的几个纸箱。
她是怎么进学校的?
方渡燃有点好奇,因为十二中的全封闭式,平时家长要进来都得提前出示通行证,跟班主任打好招呼。一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以免一些人鱼龙混珠窜进来,二是方便管理,有的不想上学的会找人冒充家长打电话来请假,还有心软怕孩子吃苦的,隔三差五来学校影响他们训练。
学校在管理不良少年这块儿,把学生和家长都拿捏得死死的。
那郁月城知道她来过吗?
看样子大约是不知道,不然他中午就不会不见他妈妈,离开学校去见其他人了。
所以是,特意来给自己送东西的吗?
方渡燃看着短信界面好一会儿,已经快要到他午睡的时间,才规规矩矩地发过去一句。
-刚回宿舍,这就去拿。谢谢阿姨,费心了。
那头很快回复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不要客气,午休时间短,你快睡会儿。
方渡燃-好的。阿姨路上注意安全,下次再见。
安靖在后座上给驾驶座上的司机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你李伯开车送我回去,别担心。
方渡燃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李伯就是郁月城家里的司机,或者他妈妈的助手之类的。从这年纪和称呼判断,是属于在A市的时候经常照顾郁月城,可能还看着他长大那种。
阿姨是不是把他当成郁月城了?
这代入感太强了,就算不是郁月城也是她亲近的晚辈。
他能大方去郁月城家里吃饭,可是对于长辈这种特别的关怀,仍旧有些不习惯。
特意给他送过来,自己也没什么能输出的交换条件,对他们家来说完全没有利用价值,非要算清就是希望自己能给她当干儿子,能多陪陪郁月城。
这心意郑重得**要怎么去还。
下楼在储物间领到自己的纸箱,有大有小,还好份量看起来比照片里要小一些,不然宿舍都放不下。
“那姑娘长得真漂亮,年纪跟你姐姐似的,一开口说比你大一辈人,还把我给唬住了,就说不可能啊。”宿管阿姨拿着钥匙站在门口看他挑挑拣拣。
“她是比我大一辈。”方渡燃一次拿不了那么多,挑了几个沉一点的先走出来。
宿管阿姨立刻远离他一截儿,十二中的学生,家底都不差钱,少不了送来些贵重物品,万一磕着碰着赔钱算好的,有的限量品买都买不到。
但是隔几步远半点儿不耽误她的关怀,跟着方渡燃走出去,嘴里也没闲着:“问她是你哪个亲戚也不肯说,这还是第一次看你亲戚来宿舍,看着真年轻啊,这哪有长辈的样子啰。”
方渡燃仿佛看到了许烈阳二十年后的样子,他们俩的颜控和八卦指数完全不相上下。
大概是在学校一年多了,真的没有人来学校特意给他送过东西,宿管就跟看什么稀罕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方渡燃从储物室外暗沉的走廊出来,往后看了眼说:“年轻就不像长辈了?”
他没见过几个长辈,方正海按辈份算一个,许烈阳的亲戚也来过宿舍,据说后来那两人没在他家借到钱,来看他的次数也直线下降。
就郁月城的家里来说,他妈妈绝对比大部分的家长思想要平和多了,跟郁月城的关系看起来,家庭氛围也很和睦,怎么就没有长辈样子了?
还亲自把东西送到宿舍楼里,不算吗?
“年轻不经事,大姑娘小伙子的,怎么管得住人啊。”宿管仍旧在后面说。
歪理还挺多,方渡燃不是爱跟人争论这些乱七八糟的性格,可是这些话听着就很不讨喜,直言:“她儿子跟我一样大,上次跟我一块儿来领钥匙的,就是她儿子。”
这回宿管的反应非常快,一口能把名字叫出来:“郁月城啊,我记着这孩子,俊得很。啊……难怪呢,一家人都是帅哥美女。”
方渡燃有点无奈,怀里还抱着一摞纸箱子:“她把儿子还是管得挺好的,是吧?”
“看长相,像是亲生的,可也太年轻了,这年纪对不上,怎么就结婚了,我还说打听打听给她介绍个……”
宿管一直跟着他到大厅里,嘀咕的声音被方渡燃听见,他以为刚才的回复能堵上对方胡言乱语的嘴,实际给他的反馈更让人不爽。
转过身,他半张脸从纸箱上面露出来,眼神冷下来,正色道:“造谣诽谤是犯法的。郁月城他家父母恩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亲生父母。她
儿子也不小了,她还同时管着好几个企业,不要再针对她说这些话。”
宿管摆摆手,眼神一瞥:“阿姨这不是操心吗,她这年纪……哎,没想到她这么能干。”
方渡燃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真诚的歉意,只有听到有孩子之后的一点为难,他是不愿意去关心她什么无端生出的介绍落空,光是这话,听起来就让人起火。
他应该收回把宿管跟许烈阳放在一个水平线上的想法,许烈阳不会这么没礼貌。
方渡燃不接受对面这种不放在心上的说辞,较真道:“宿管的宿舍管理条例里面,应该不包括对学生的家长私下一议论。”
“班长。”熟悉的声音在后面。
方渡燃转过身,看到郁月城朝他走过来。
“我妈妈来学校了?”郁月城一眼看明白。
方渡燃腾不出手,视线往自己面前的纸箱上面盯:“她已经走了,把这些礼物都送过来了。”
郁月城打眼就知道数量不够:“剩下的还没拿?我去拿。”
“你快去吧。”方渡燃立刻道。
郁月城:“嗯?”
“我不想再下来一趟。”方渡燃说。
郁月城:“好。你先回去,我去拿。”
回来以后,方渡燃在他的宿舍门口等他,郁月城把东西放下开门:“怎么不放进去。”
方渡燃回答得及其自然:“没带钥匙。”
郁月城反应过来:“你要放在我宿舍里?”
“不行吗?”方渡燃说:“我宿舍住满了,这上面有标。”
他把纸箱另一侧露出来:“易碎勿压,我怕他们给我撞坏了。”
郁月城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一弯:“也没有那么易碎。”
703就住了郁月城一个人,宿舍门一关,他们把纸箱全部放在空桌子上。
方渡燃最先挑到一个上面贴了卡通贴纸的:“这是不是你准备的?”
“嗯。”郁月城说:“很好认?”
“不好认,我都没想到你会混进阿姨送给我的礼物里面。”
方渡燃接过他给的小刀,仔细拆开盒子,里面是个红色包装的礼物盒,跟他之前在照片上面看到的深蓝色暗纹礼物盒都不一样。
那些估计都是阿姨准备的,这一个是特别包装的。
郁月城拿了椅子在他身后坐下:“都是她从A市带过来的,说要给你见面礼,我跟她说可以把这个带过来一起给你。”
方渡燃想到那把连包装用的丝绒对戒盒都是自己设计的钥匙,转过头狐疑道:“这里面,不会是你动手做的什么东西吧?”
郁月城顿了顿:“不全是我的。”
“嗯??”方渡燃问:“除了你还能有别人?谁?”
郁月城没接话,方渡燃已经把包装盒打开,里面的垫层气囊都拿出来,似乎是玻璃制品,手脚更注意了。
沉甸甸的原色实木框拿在手里,方渡燃有些莫名其妙似曾相识的即视感。
这是一个动物标本,郁月城的标准很高,所以这肯定是**死后的标本,是几只非常漂亮的蝴蝶,生动得好像下一秒就可以飞出来。
不像普通的蝴蝶,会有黑色的边缘和纹路,面前这种蝴蝶,通体都是深深浅浅的蓝色,花纹是浅蓝色,边缘是深蓝色,很深,但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来,是湛蓝色,只有身体是黑色的,还带点深棕。
非常少见的颜色。
下面还有一个白色的实木框,拿出来也是这样的蝴蝶标本,只是这里面的形状整体要小一点,多排放了两只。方渡燃猜测这是他们雌雄性别的大小差异。
熟悉感太强,以至于方渡燃能看着这两个标本框联想到这些蓝色花纹的蝴蝶在花丛里纷飞的样子。
甚至还能听到一点从远处传来的小孩子的稚嫩声音。
“怎么了?”郁月城看他目光出神,叫醒他。
“这是活的吧,是你自己养的?”方渡燃回头看他。
“嗯。”郁月城道:“是我小时候在培养基地养来观察的。”
“做实验?”
方渡燃知道孵化一些简单的小动物这种课程,很多学校都会有,但养蝴蝶……
这个难度,跟一般的简单课程差距太大,首先郁月城绝对不可能把这东西养在什么玻璃箱里禁锢它。可它们都有翅膀啊,捉起来都费劲。
郁月城也伸手过来,方渡燃把另一个白色的标本框递给他。
他翻过来,框的背面没有贴标签纸,直接有英文写在背板上,上面是蝴蝶死亡的时间和起始时间。方渡燃也翻过去看,这个起始时间,到今天,居然刚好七年。
巧合得跟什么暗藏玄机的解密电影一样。
蝴蝶这个载体本身就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
郁月城回答他:“那年学校的公共自然课,老师让我们自己选择一个小动物的生长周期来观察,我和朋友是一个实验小组。他想养一个别人都没养过的。我
们就趁假期去参观了现存最大的蝴蝶馆,他很喜欢,也想自己养蝴蝶试试。我们就开始挑选品种,他认定要蝴蝶馆里的这一种,我们就一起决定这个品种来自己孵化观察。
“蝴蝶的生长过程我们还做成了相册可以翻看,只是观察期刚开始一个月,他搬家离开A市。而这种蝴蝶的生长周期可以长达十个月,这也是他特意查过的,他希望自己养的小动物生命周期可以长一点,所以后来我一直养到它们死去做成了标本。”
方渡燃听到一半就开始在箱子底部的气囊里翻找,拿出来所有的防震物品,果然下面还有一层,揭开纸板之后放着一个记录本式的相册。
随便一翻,里面用英文写得清晰明了,很工整的书信体,他想郁月城和那个朋友小时候一起上的应该是全英文的国际学校。
再翻到第一页,没有写名字,有一个半月形状的卡通画,旁边的一颗星星跟月亮的大小一样。
从第一页往后翻,的确有另一个人的字体,这些单词很简单,也很流畅,口语化,他都可以全部看懂。字也挺漂亮的,就是花哨得过头,一个勾要九曲十八弯。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郁月城那把用了很多年的黑伞,伞柄上的英文也是花样百出,比这个字体还离谱,那都不叫字体了,纯粹的恶作剧样的,也就他能知道写的什么。
可能郁月城自己都不知道。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两个朋友,是同一个人。
方渡燃有点酸,这个从郁月城的过去走出来的人在他的肚子里撒了一泊醋。
他说不出自己在酸什么,这不是不喜欢,不是嫉妒,他没那么小肚鸡肠和无理取闹,毕竟那是郁月城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是他成长过程里伴随他身边的人,他投注过心血和情感的东西和人。
稍微地往深里想一下,酸里面就冒出来一丁点苦,涩涩的。
倒在心尖上,浇在附着他心底那丛菟丝花幼嫩的枝桠上。那花不甜了。
他有点不高兴,很不高兴。
尤其是他翻到后面,任意一页,郁月城把记录写得那么认真,从没孵化的照片一直到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蓝色花纹,还有长大的蝴蝶停在他袖口上的图片。
十个月是吧?九个月的时间都留下他一个人。
大白猫是个信守诺言的傻子,肯定会一直等,一直等。
不管有没有意义,等待都从来不是一件会让人轻松愉快的事。更何况大白猫心思细腻,免不了会触景伤情。
漂亮的眼睛会垂下来,浑身优雅精致的毛发会没有精神,花心思的东西也会变得暗淡无光。
凭什么?
干什么要这么对他?!
那一开始就不要做这个啊!就别跟他一起做啊。
“你那个朋友后来也一直没有回来吗?”方渡燃出口的声音有点低。
郁月城把标本框还给他,“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肯定还是否定,可是方渡燃已经知道结果了,阿姨那天告诉了他。
连郁月城的家人都知道这个人走了以后,他身边就再也没有人走得那么近,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会孤独。
一走了之,了无音讯,这算**什么朋友。
方渡燃出口道:“那这是你们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
郁月城坐在椅子上抬眼跟他对视,突然很想问问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方渡燃感觉自己的语气也被心情影响,有点犯冲,先他一步垂下眼,避开视线:“不过我很喜欢这个蝴蝶的花纹和颜色,这不是A市的气候能养出来的吧。”
“不是。”
郁月城如实介绍:“这种蝴蝶国内目前没有,它们生长在热带雨林气候。是我在A市的昆虫基地租了一个大型的透明内棚,计算了温湿度和植物的差异,自己打造了一个热带雨林的模拟生态环境来养它们,所以才能活到完整的十个月。”
方渡燃微微皱起眉:“那这也算是寿终正寝了。不过听起来还是有点可惜,养了十个月。”
“所以做成了标本留下来。”郁月城说。
方渡燃很少关注这些昆虫动物,花园里看见亮眼的,也就是认一认,还可以的话,就画几张图来记录一下。
然而手上这个蓝色的蝴蝶标本,**名字,也没见过,居然有种很得他心意的熟悉感,就像如果要他来养,他自己会选择的品种和外形。
再三确认才能肯定自己真的没见过。
那是因为郁月城保存的太好了吗?栩栩如生。
再加上自己的联想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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