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西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口大锅,肺腑和腹腔全都搅在一起,让他头脑发热、牙关发紧。
他的护卫正战战兢兢地向他汇报调查的结果。后宫的侍卫死了五个,都是被一刀割喉。意料之中的话,光看那杂种割开自己喉咙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么精于此道了。
在讲到其他地方的时候,对方有些踌躇。“陛下,或许,我们应该......”
拉美西斯知道他在说什么。哀鸣的人不止有他的伊塞诺弗列特,还有助产士、侍女和御医,区别只在于后者还能来回跑。充斥着鲜血的房间从不是处理政务的好地方,但他终有一日会在血肉缭绕的原野上指挥战斗,相比于后者,现在的处境仅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后宫出现刺客已经是一件离谱至极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他再离开,他的威望要往哪里搁?
“继续说。”
“是!”护卫把自己的头颅低的更深,“我们检查了他的身体,他没带什么东西,但他的鞋和剑都来源于赫梯。恐怕,他是个来自赫梯的间谍。”
拉美西斯记得那把剑,弯曲如镰,刺目如月,轻如晚风,也没有那么轻,但比凯美特的青铜剑轻得多——无论从材质上看,还是从形制来想,它都是赫梯的货。
更重要的是,他见势不妙、畏罪自杀之前高呼了一句赫梯话,翻译过来是“穆尔什里万岁”。
穆尔什里,当今赫梯的帝王。他曾以为他是一只在王座上死不了的乌龟,现在来看,他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该死的毒蛇。
想到这里,他的内脏搅动地更加厉害,如果穆尔什里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割下他的脑袋,剥去血肉只剩头骨,然后镀上金子,送还赫梯——他不就喜欢这个吗?
“陛下,关于他此行的目的,我们还发现了这个。”护卫说着,将一只泥块呈递上来。那只是一个小块,比面包大不了多少,不过也用不着多大的东西,上面只写着一个单词,赫梯语的“第一个儿子”。
他要我的长子。
为王者不应令他人知晓君王喜怒,否则就会受制于人。
他要我的长子。
他脑袋里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拉美西斯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但他无暇他顾。赫梯敢这样在他的眼皮底子下耍把戏,叫他怎能不愤怒?
终于,里间的哀鸣逐渐消失。在伊塞诺弗列特那凄惨又隐忍的哀叫消弥的瞬间,拉美西斯站了起来。接着,一名御医抱着一只小亚麻布包走出来。他的神情中没有喜悦,唯有悲切。
御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王子,小王子已经……”
对此,拉美西斯早有准备。那群御医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边诉说,他们从未见过早产四周还能活下来的孩子,拉美西斯从未期待过奇迹的发生,但他仍然为这个注定死去的儿子感到可惜。照以往的经验,伊塞诺弗列特的孩子不是格外勇武,就是格外聪慧,然而,他转念一想,或许这个儿子死了比活着有用。
“为他准备丧事吧。”
他沉痛地说完,然后挥挥手。匍匐在地上的御医立刻站起,脚底抹油,迅速离开他的视野。
拉美西斯抬脚,笔直向前,穿过人群,没人敢拦他。他第一次觉得伊塞诺弗列特的卧室如此狭小,好像刮了场血雨,到处都是令人不适的腥味和潮湿感。这里就像打过一场恶仗,他都不知道往哪里下脚。
最后,他停在床前。伊塞诺弗列特躺在那里,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双眸紧闭,就像是个才从河里捞出来的人。
“陛下,她太累了。”
奈菲尔塔利开口,她们的关系很好,在生产的时候总会互相陪伴。这次也不例外。大王后始终陪伴在他的妹妹身边,拉美西斯对此很满意。
王后继续说:“或许伊塞诺弗列特想睡一会儿。”
“我知道。”他回,“她用肚子里的孩子换了王储。我总得看看她。”
王后没再说话。床褥上的妃子睁开眼睛,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他的身上。“陛下。”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也没有之前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冷静了。
“余在。”
她张了张嘴,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我们的孩子在哪里?”
“宾塔娜特、拉美西斯和卡姆韦赛特都去睡了。”
王妃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果然,无论她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冷静,再怎么能说会道、精于武艺,伊塞诺弗列特仍然是个女人,是个母亲。
“穆尔什里的阴谋夺走了他,但我发誓,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拉美西斯郑重地向她许诺,但这番话没能挽回王妃的心绪。她面无表情,默不作声。拉美西斯从没见到过她这个模样,他们失去过很多孩子,但伊塞诺弗列特总会很快振作起来,用笑容面对他。他还是喜欢她笑的模样,她虚弱的样子只令他感到心烦。
“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的,就跟之前一样。”
如果伊塞诺弗列特走不出来的话也没办法。拉美西斯和她不一样,有叠成小山的事务等着他处理,没工夫安慰她。
好在,王妃还是如从前般坚强。她露出微笑,用沙哑的嗓音对他说:“哦,当然,会的,总会的。阿蒙荷科普塞夫怎么样?”
她的注意力在王储上了,这是件好事。拉美西斯很满意。“他很好。全身上下一块伤都没有。他本来想等着,但这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所以我命令他回去睡觉,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您真是仁慈。”王妃说,“天色也不早了,您们都回去吧?”
她指的当然是法老和他的王后。既然伊塞诺弗列特已经没什么事了,拉美西斯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而且他也没打算在这满是血腥气息的房间过夜。不过大王后有别的看法。
王后俯下腰,急切地开口:“不需要我陪着你?”
伊塞诺弗列特恭顺地回答:“我又没什么大事,反倒是让您们受惊了。这难闻的很,您们早些回去,还能睡个好觉。”
王后沉沉地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你叫我怎么睡好?”
虽然拉美西斯不排斥看她们两个姐妹好的样子,但让她们这样继续下去,这事简直没完没了。他开口定了调子。“既然伊塞诺弗列特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回去。御医留下。如果王妃殿下的身体出了毛病,一定要立刻禀告。”
他这样说,一边的奈菲尔塔利便闭上嘴。伊塞诺弗列特则开口,以御医、助产士和侍女们尽心服侍,助她度过难关为由,代他们求赏。
“说得有理,你看着安排就是。”拉美西斯说完,便抬脚,离开这个令他头疼的是非之地。
*
老实说,那个孩子的早夭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早产儿面对的问题多得令人头大,比起客观的疾病,呼吸、进食、听和看上的毛病更加棘手。在这个没有呼吸机、胃管、核磁共振的时代,早产意味着死刑。
所以伊塞诺弗列特非常平静,平静到她自己都有点困惑。她对那个孩子没有爱恨,也谈不上喜恶,甚至连一面都没见上。她看到的只有一个被御医抱出去的小包裹。想也是,喜爱也好,嫌弃也好,都是见过面才来得及说的事。
思绪发展到这里,何知宁就有些麻木。有种说法,连猩猩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那她这样岂不是连猩猩都不如?
那样冷然的态度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她想到那个孩子其实是被自己牺牲了。虽然设置天平的是别人,但裁断孰轻孰重的人却是他的亲生母亲。
我确实做了错事,但生在这个世界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她默默地,有生以来第一次祈祷,如果你真的要来到这世上,就去找一对会真正爱你的父母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得应付法老了。或许拉美西斯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表情其实很不好看。他的整张脸泛着北国的冰雪,他的脊背则挺得笔直,整个人让何知宁联想起结着冰花的松柏。
伊塞诺弗列特毫不怀疑拉美西斯的承诺。客观来说,他总要北上,与赫梯产生直接冲突被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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