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晴。
萧行雁正吃着饭，突然听到邻桌有人低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就……梁王，那位突然说要修建天枢！”
“啊？今年不是要出兵吗，圣人同意了？”
“哪能啊，圣人自然拒绝了，但梁王说既然生资署萧大人最会省钱，不如让萧大人来做。”
“这不是为难人嘛？萧大人，难道是话本里……？”
两个人看着对方开始挤眉弄眼起来。
萧行雁坐在这两人身后，他们没看见，萧行雁扒拉了两口饭，沉思片刻，这才起身，离开时还顺手把人的衣角塞到凳子缝里。
她一边朝着值房走一边，一边沉思着武三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按照两个人的矛盾和武三思之前的尿性，大概也是有什么新的陷阱等着她吧。
萧行雁心中计较起来。
“萧大人……”聂涛德脸色复杂，微微侧开身，露出后面的武三思来：“梁王殿下来了。”
萧行雁动作顿了顿，抬手行了个礼：“梁王殿下安好，不知道殿下前来有何要事？”
“哈哈哈！”武三思大笑拊掌走过来：“萧大人人中龙凤，我听说很是会省钱啊。”
“……您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搞这些弯弯绕绕画大饼假大空的话做什么。
武三思此番前来显然是有所准备，笑意盈盈：“本王听说萧大人善于建造，心中奇思妙想颇多，此番前来乃是有块大饼啊。”
你才有病，大老远跑来画饼。
萧行雁心中暗骂，脸上却扯起笑容：“只是最近生资署正忙，我这边怕是没空了。”
见利诱不行，武三思脸上笑意顿减：“这乃是为圣人做事，萧大人还想推辞不成？”
萧行雁带上假笑：“并非是我推辞，就是这边实在抽不开手。生资署难道不是为圣人做事吗？”
武三思见她软硬不吃，一脸可惜：“只是天枢重要，看来是萧大人无缘了！”
说罢，一边摇头，一边走出去了。
“……”
待到武三思离开，聂涛德有些不解：“梁王人虽差，可天枢确实可获利颇丰，大人何不接下呢？”
萧行雁摇摇头：“先不说此物造价昂贵，此时正逢朝中出征，难道这钱要从军资中调用吗？这将前线将士置于何地？若是不从军资中扣除，这是不是又要从国库中出？国户中的钱从哪儿来？还不是收税收上来的。”
萧行雁笑着拍了拍聂涛德的肩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此时绝不是建造天枢的最好时机。圣人还没昏聩，与其说他是想将这块饼分给我，不如说他是想借着这个事在圣人面前上个眼药，好让我失宠于圣人。”
聂涛德了然：“原是如此。”
萧行雁叹了口气：“论起敏感度来，你不如陆晨月，但你占了个性别优势。身为男子，你比陆晨月更容易被擢升，你得好好加油了。”
聂涛德眼神懵然，没明白萧行雁的意思，待到萧行雁离开后，他才沉思着回了值房。
.
萧行雁回了值房，开始思索天枢制造的细节。
天枢必然会被造出来。
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天枢本身就是象征实力的象征。
如今女皇不同意是因为大军出征需要粮草调度，此刻也绝不会是建造天枢的好时机。
倒是收复安西四镇后还有可能。
至于时间……
萧行雁想起炸弹的威力，大约也不会很久，主要还是用于赶路，今年年前，怕是就会收复了。
至于为什么不答应武三思。
笑话，武三思这样的小人能有什么好心思！
她真想要参与，她自己会参与，按照她对武曌心思的揣摩，她若是真是争取，天枢建造大约会全盘落在她头上。
萧行雁想得轻松，但不过第二日，朝中便传来消息，她涉及谋反了！
“？”萧行雁看着内廷使者，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什么？”
内廷使者也一脸苦哈哈的表情：“这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啊。”
“不过……”使者几番犹豫，还是开口道：“咱看圣人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没见最后也只是让萧行雁进宫奏对么？
“您到里面，哭一哭，服个软，想来陛下也不是真的怪您。”
萧行雁动作一顿，看了内廷使者一眼：“服软？”被冤枉了不着急辩解，而是先服软？
“是啊，毕竟涉及梁王，圣人也不好处置。”
萧行雁笑了笑：“是吗？”
她朝着内廷使者点了点头：“还麻烦使者带路了。”
两人迅速朝着九洲池去了。
“哎呦！”内廷使者突然捂着肚子，朝着萧行雁告绕：“萧大人，您在此地等候片刻，我如厕去！片刻便回来。”
萧行雁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待人离开，萧行雁没有等人，直接朝着九洲池去了。
到了门口，她拉住一个女官：“这位大人，我是生资署萧行雁，刚刚我被人带来这里，那人却又抛下我走了。我只记得宫中此处，您能带我出去么？”
她语气略微哀求，很是害怕的模样。
女官看到萧行雁，也是一愣，这位和她们都还不太一样，这位是在前朝做官的，因而她们大都也都听过萧行雁的名字。
不过大家听到的大多也是萧行雁聪慧过人有勇有谋。
但现在看看，她也才不到十六岁，纵然再聪慧过人，经验到底不足，想来也想不到会有人来冒充圣人下令。
“你等我片刻，我先进去与圣人明说。”女官虽然心软，但是宫中到底有宫中的规矩，她也不好偏私，只能去禀明圣人，让圣人来作裁决。
萧行雁故作慌乱地挤出两滴泪，从身上拽下荷包来：“多谢大人，我没别的，身上只有这些……”
“不必不必！”女官连忙推据，将荷包又塞回萧行雁怀中：“你只在这里侯着便是。”
“多谢！”萧行雁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女官叹了口气，摸了摸萧行雁的脑袋，进去了。
不多时，女官便出来了，神色还有些复杂：“萧大人随我进来吧。”
萧行雁点点头，似乎是有些局促，低垂着头，眼尾还带着一抹红，声音轻轻的：“……好。”
两人穿过亭台，停在池边：“见过陛下。”
“嗯，起来吧。”武曌撑着下巴，懒洋洋钓着鱼。
旁边，武三思抬起头，看到萧行雁一副被摧残的风中飘扬小白花模样，先是得意了几秒，随即皱了皱眉。
他记得只是让人把萧行雁丢在宫道上，没记得让人欺负萧行雁啊？
正当他迷惑时，武曌抬了抬眼，看到了萧行雁的模样，也是一顿。
她先是皱了皱眉，随即问道：“哭什么？”
“陛下……”萧行雁声音虽然有些颤，但依旧条理口齿清晰：“臣……臣今日在生资署被内廷使者带了进来，说是陛下有命，召臣来奏对，臣见人手中有令牌，便信以为真，可谁知那人把臣带进来后居然借口如厕，把臣一个人丢在了宫道上！”
她抬起一双眼，满含希冀地看向武曌：“臣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私自来了九洲池，还望陛下恕臣之罪。”
武曌本也没生什么气，看到萧行雁这双清凌凌的眼睛含着水雾，不由得心又是一软。
“朕恕你无罪，你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
萧行雁重重点头：“臣记得。”
武曌对着身边的人吩咐：“去取纸笔来。”
武曌问起萧行雁人时，武三思神色便是一变，听到萧行雁能画出人，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骤变。
怎么忘了，这萧行雁虽说是靠着陶瓷手艺入的官场，可这人书画也是一绝！
怎么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
武三思尽量维持着恭敬孝顺的表情，朝着武曌微微一拜：“请姑母恕罪，臣突然想起家中有些事情，先行告退了。”
武曌哪里看不出此事怕是与武三思有些联系，她烦躁地摆摆手：“去吧。”
她如今还有用得到武家的地方，武三思还不能真倒。
今日只能先委屈萧行雁了，不过那个宫人……
武曌眼中闪过一抹杀机，背主的东西，也不用留着了。
萧行雁接过宫人递来的纸笔，开始认真话起来，还暗暗松了口气，尽量把自己这场戏做得逼真些。
武曌没看出什么，旁边的女官更是对着萧行雁心生怜爱了。
可怜的孩子。
还没等她感叹完，她便看到一张脸缓缓出落出来。
“好画！”女官轻声低呼：“果真漂亮！”
萧行雁似乎有些局促，将画轻手轻脚放在武曌面前：“回禀陛下，这便是那人的模样。”
武曌看了人一眼，点了点头：“你也受惊了，今日便早早回去歇着吧，朕赏你两对玉如意。”就当是此事的补偿了。
萧行雁点点头，知道这大约是最好的结果了。
武三思此事过后怕是要吃瘪，萧行雁也不急着把人拉下马来。
萧行雁整个人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宫中，为这场戏落下了最后一笔。
……
天朗气清，萧行雁“休整”好了后，便又回了生资署当值。
甫一进门，她便看到众人一拥而上，开始对着萧行雁嘘寒问暖，痛骂那个宫人。
萧行雁连忙从众人的包围圈中出来，挥舞着手臂：“好了！好了！我没事！”
众人这才略微安静下来。
陆晨月上前一步：“对了，大人，我们还有个消息要说！”
萧行雁一愣，看向众人。
只见众人对视一眼，皆是吃吃笑了起来。
陆晨月压低声音：“大人，梁王，怕是废了！”
“？”萧行雁一愣：“什么？”
陆晨月转头看了看，关上生资署的大门：“今日坊间传来消息，梁王这两日偷偷打听能……起来的药，他要绝嗣了！哈！”
陆晨月没忍住笑出声来。
当初梁王府上的事情虽说有管事再三警告，但当时在梁王府上的人非富即贵，他总不能完全堵住所有人的嘴，梁王觊觎萧行雁的事情也被人传了出来。
不过因为萧行雁在话本里和叶芜感情过于好了，这个故事里，众人也都默认了梁王就是那个跳梁小丑。
甚至被众人看作了大恶人。
生资署众人当初也听了几句，但因为萧行雁似乎对武三思很是抗拒，众人便当她当初确实被恶心到了，故而也少在萧行雁面前提起梁王。
而昨日，梁王似乎是受了惊，导致他一下子废了，消息就这么传了出来，生资署众人也迅速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了萧行雁。
“他……废了？”萧行雁有些疑惑，还有些恍惚。
“对啊！”陆晨月没忍住握住拳头，挥了挥手：“这样的混蛋，哈哈，废了最好！”
“哈哈哈！”
萧行雁回过神来，沉思起来。
历史上武三思子嗣虽然算不上颇丰的地步，但也绝对算不上单薄。
但现在。
整个梁王府似乎只有一个儿子。
萧行雁沉默片刻，随即扬起一抹笑容：“管他呢！”反正武三思倒霉就好了！
众人也哄笑起来。
萧行雁轻咳一声：“好了，不管他，咱们自去做工，前线的将士们还等着咱们的陶壳呢！”
“唉！”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叹气，一哄而散。
萧行雁没忍住笑了笑，正要回值房，却看见陆晨月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转头过去，迅速移开目光，摸摸脖子看看天空。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说？
萧行雁不喜欢猜人心思，干脆直接说了：“算了，有事进来说，鬼鬼祟祟不像个好人。”
待到进了房间，萧行雁将自己的小包放在位子上，看向陆晨月，抬了抬下巴：“行了，说吧，外面没人了。”
陆晨月讪讪道：“大人，我听说你昨日找了聂涛德，您有意将位子给他？”
萧行雁挑挑眉：“你不想？”
陆晨月颇有些自暴自弃道：“不想，下官虽然觉得虽然有些对不起聂大哥的知遇之恩，但下官觉得，聂大哥不适合当署令。”
萧行雁看向陆晨月：“怎么说。”
“聂大哥他有妻有子，没我豁得出去！”陆晨月拍着胸脯道：“咱们生资署不就是和其他部门虽有合作，但是到底理念还是不同的，如今虽然大人您在，没什么摩擦，但是若是日后您离开，生资署必然会和其他部门有矛盾。”
这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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