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影转过身,一阵清风拂过,卷起竹帘,露出层层叠叠的黑衣和面纱上方一双漆黑的眼睛。
喑哑难听的声音传来,仿佛砂纸磨过石块,“我听说,你是南安县最厉害的妖。”
“你不怕我?”
“妖,哪有人可怕。”
季月笑了笑,走上台阶,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要不要喝茶?我这儿有上好的高山玉露茶。”
女子摇摇头。
“把面纱放下来吧。我不想对着一块黑布说话。”
女子犹豫片刻,缓缓跪坐在蒲团上,伸出笼在袖中的双手,按在脸上。她的手指苍白修长,有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挡住半张脸的黑纱揭开后,她狰狞恐怖的面容,完全显露出来。
连季月都吓了一跳。
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边下巴划到右边耳朵,使得口鼻歪斜,皮肉翻出。原本姣好的容颜生生变为梦魇。
女子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好久没有这样呼吸了。”
季月瞪着眼睛,“谁将你伤成这样?”
女子苦笑了一下,牵动疤痕,更显触目惊心,“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季姑娘,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自己。”
“我在竹林里就看出来了,你一心向着那倒霉的画师。他如今关在县衙大牢。若不认识路,我可以指给你。”
“不,我不能见他。”
“为何?他明明胆子那么小,却偏要去那人迹罕至的竹林里作画,不正是因为你么?”
黑衣女子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怕我受了泉妖的欺辱想不开,一路上跟在后头,婆婆妈妈,唠唠叨叨,说了几箩筐的话,劝我好好活下去。那些话,其实都是想对你说的吧?”
季月轻叹一声,“可惜,他以为你再也听不到了。”
黑衣女子目光发直,深井般的眼眸里,渐渐凝聚起两汪泪,顺着残破的肌肤滑下来。
“我和郁离曾经共同师从梅夫子学画。那块作画石,便是我们以前一起打磨的。”
季月嗯了一声,伸长枝条,从屋里勾出一套茶具,慢条斯理地煮起茶来。
“梅夫子让我们画竹,一开始总是画不好。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到小仓山北坡,在竹林中找到一块大石头。那地方清幽僻静,无人打扰,我们把大圆石打磨光滑,带了画笔画纸,在林中练习。画竹、画花鸟、画山水、画人物……
“我们两个的天分都有限,虽然渐渐有了些进益,却始终得不到老师的夸赞。我一度甚是苦恼,郁离却不太放在心上,总说作画不为了争名逐利,哪怕是自娱自乐,又有何妨。”
她低下头,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八年前,我们两家定下了婚约。”
季月淡淡道,“人间的婚约,并不都能成真吧?”
女子语调转为苦涩,“那年冬天,郁离出远门,去邻县写生。我本要跟去,恰逢父亲续弦,大摆宴席,便留在家中帮忙。许是喜宴办得太过铺张,当晚竟引来一伙强盗,冲进家门大肆劫掠,还……还将我凌辱。”
壶中的水沸腾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他们手持兵刃,用麻绳将我牢牢绑住,撕破衣襟,我根本无力反抗,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季月脸上显出怒色,“后来呢?”
“强盗们抢走财物,杀伤了十几个人。事后,父亲报了官。官府派兵捉拿强盗,抓住了一个,其余都逃脱了。”
季月哼了一声,“没用的家伙。”
“事情发生以后,我不分昼夜地做噩梦,好像永远都醒不过来了。眼前到处是明晃晃的刀子闪来闪去。身子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过了几天,父亲和后娘来房中看我,说寻到一位名医,要送我去医治。
“我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们,我没病。可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染上了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后娘对我说,你的未婚夫郁离就要回来了,你也不想这个样子去见他吧?”
季月用滚烫的茶水洗过杯子,再默默倒掉。
女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好像在逼着自己说下去。“我独自上了马车,一路往北。起初走的是平路,后来越发颠簸,我掀开帘子一看,原来马车行驶在山道上,一边是竹林,另一边是陡峭的悬崖。车夫已经不见踪影,马臀上扎了一柄小刀,马儿发了疯似的,撒开蹄子狂奔。”
“我吓呆了,探出身子,试图去拔那把刀,可前方道路一个急弯,车子失去平衡,带着我摔下了山崖。”
泪水无声地流过那道毁了半张脸的深痕,“这道伤,便是摔下山崖时,撞在尖石上留下的。”
季月手一抖,杯中茶水洒了一半,“你家人为何害你性命?”
女子声音里头一次露出讥诮,“一个失贞的女儿,若是活着,会让家族蒙羞的。若她毅然独自进山,自我了断,家人会为她立一个衣冠冢,每年清明冬至按时祭扫。”
季月怒斥,“虚伪至极!那些强盗尚且有脸活着,你一个无辜受害的,为什么要去死?”
女子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世人并不是这样想的。杨家的女儿冰洁,千真万确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竹林间的一抹影子,黑暗中见不得光的一只妖。”
季月扬起眉毛,“你不是妖。里面那盘才是妖。”
她随手一挥,茶室的大门轰然打开,腥味扑面而来。一条巨蛇盘踞在内,身体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长长的尾巴盘在地上,头顶擦着天花板,狭长的眼中空茫一片,阔口中吐着鲜红的信子。
季月冷然道,“好生无礼的小蛇,等泉妖回来,我定要用它洗洗屋子。”
杨冰洁低声道,“蛇姨不放心我,非要跟来。当年,就是她救了我。”
巨蛇晃晃悠悠地游出来,盘在杨冰洁身后,像一座花纹斑斓的小山,将她小小的身体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蛇姨在山崖下捡到我,没有一口吞掉,还接好我摔断的腿骨,叼来草药给我治伤。八年来,我和她一起住在竹林深处的山洞中,吃老鼠、青蛙过活,她教我像蛇一样滑行,像蛇一样用腹语说话。她是妖,我也是妖。”
巨蛇俯下身子,杨冰洁伸出手,轻轻抚摸蛇头上冰冷的鳞片。
季月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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