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不像他那样现挑,她倒是早有答案。她指着一棵在风中摇摆的柳树,说她喜欢它。
孙策看见密密麻麻的柳条,后颈就一阵发痒,他可不能现场编出什么赞同的词汇。大乔见他不答话,目光落到河边那一排飘拂的柳条上,她的心思随着目光去了,却越飘越远,飘到遥远的回忆里。
大乔忽然问他,夫君以前可曾见过我父亲?
当然是没见过的。孙策只隐约听说乔公是皖城一位稍有名气的儒士,乔公老来得女,好不容易把两个女儿养大,自己就在战乱中受伤去世。孙策见到大乔的时候,她们只剩下母女三人——两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和惊惶失措地把她们交给他,以求三人都能在乱世中活命的母亲。
大乔看着河水,看着树,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之后看他。她接受了他,父亲的去世也就变成了可接受的过去。回忆起小时候,她眼里有些向往,但已没有了悲伤和怨恨。
她出生的时候,正遇上张角纠集部众起义,他们头戴黄巾,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转瞬间,烽烟四起,延续了四百年的王朝,顷刻间就成了将崩的大厦,摇摇欲坠。自她懂事以来,天下就已大乱,战争对她来说是很寻常的事,她也不在意未来会怎样——那都是很之后才会确定的事情了,甚至永远没有确定的那一刻……无所谓了。但对于已经六十多岁的乔公来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巨大的冲击。过去的四百年里,绝大多数时间,天子都姓刘。现在他完全不知道天子还会不会姓刘,如果不姓刘,那又姓什么呢?割据一方拥兵自立的大小诸侯,没有一千个也有一百个,谁知道最后鹿死谁手?六十多岁的老人,陷入深刻的迷茫里。
她也是到了快十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是个意料之外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预备着她会是个男孩。他们还习惯于过去,习惯于那些安定的年代——每个德高望重的人,至少都要生一个男孩的呀——现在的人朝不保夕,自身难顾,能养活一个后代已算难能可贵,命都保不住,谁还有余裕去管这些。若是以前,生了个女儿,倒也没什么,以乔公在皖城的名望,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嫁过去,保证她余生平安,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现在战乱频仍,人命贱如草芥,天生柔弱的女子,又怎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乔公暗下决心,虽然乔姝是个女孩,他得把她当男孩养,至少出什么事,她身强力健,能自己逃跑。
结果乔姝从开头就让他失望——她身体天生就弱,她学会走路,是夏天的事情。小小的乔姝在外面走了一会儿,就生生晕了过去,险些没救回来。还指望她保护自己呢……唉。幸好这时候,她的母亲再次怀孕。乔公又开始期盼那是个儿子,她要有个弟弟,以后他这个当父亲的走了,弟弟也能照应照应她。结果又是女儿。头发花白的乔公看着襁褓里的小女儿,很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
小女儿乔瑛出生之后,乔公彻底接受了现实。他改了个愿望,心意坚决——他一定要给两个女儿找到称心的夫婿。若在稳定的年代,这事情不难,寻个有名望的家族,随便挑一个别太不成器的子弟就行。但到如今,这就需要许多慧眼,今天显赫的家族,明天就败亡,他要给女儿们找个能在乱世立足的人。他看看镜子里自己花白稀疏的头发,再看看幼小的女儿……他未必能活到那时候。无人可供指望,他只好教导女儿,让她们学会识别,哪些是真正的英雄,而哪些只不过是被时运推上高处的庸人。
乔姝小时候并不能理解这复杂的用意,她只觉得父亲好严肃。年老的学究,生怕自己随时撒手人寰,于是抓紧一切机会说教。吃饭是道理,走路是道理,江有江的规则,海有海的度量,小溪都要有小溪的生存之道。更别说树了。植树如培子弟,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风骨。
某天乔公带女儿泛舟,乔姝只当终于能出去玩了,兴奋不已。那天乔公对她,就像现在她对孙策一样,一棵一棵树教她辨认。那是枫杨,那是梧桐,那是银杏,那是榉,那是樟。乔姝很聪明,很快都认住了,乔公很满意,终于停止说教。他问女儿,这么多的树,你最喜欢哪个?
乔姝很高兴,她指着远处一棵在风中摇摆的柳树,说最喜欢柳树了,它最漂亮。
这是孙策第一次听大乔说起她以前的事,他听得入神,大乔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他忙问:“那乔公怎么说?”
大乔笑了笑,看向他:“他把我训斥了一顿。”
孙策不解:“为什么?”
“柳是最不成器的树!”乔公很严厉地批评她,“风来了,你看松柏,就算枝条折断,也不动摇。可柳树,风往东它就往东,风往西它就往西,没有一点坚持,和那随风倒伏的杂草有什么不同?简直枉为树木!你可不能喜欢它,更不能学它,这没气节的东西!”
这番话对大乔很重要,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她记得还很清楚。但这并没有真正地改变她,因为她给孙策的答案依然是柳树,而不是松柏。
孙策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靠近些,笑着问她:“那你为什么还是喜欢它?”
“因为它确实很漂亮,你看——”循着她的目光看,是青蓝色的水,水之上,柳条往下长;水里面,柳条往上探。实的虚的柳,真的假的柳,丝丝缕缕,织成一片流动的嫩绿的丝缎。她的目光落在随风飘拂的柳枝上,语气渐渐转入深沉,有一些树以外的意味在树里面。她说,他不喜欢柳树柔软,但柳树也不知道自己会长成这样,如果可以选,哪棵树不希望自己能长得又高大又坚固?再说,难道那些风里倒伏,任人践踏的草,它们就愿意这样么?天生如此,迫于无奈罢了,总得活下去。
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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