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齐璎。”
齐璎悄悄揉了揉跪在石板上有点僵硬的双腿,许久没听到下一句,偷眼朝上方看去。
北池国的地牢烛火幽森,忽明忽灭,隔着幂篱与一道屏风,她现在只能看出坐在上方问话的是个男的。
还能依稀看到轻甲在身,微微动作不时闪得冷峻刺眼。宽肩窄腰倒显身材,模样嘛……看不见。
那声线倒是年轻,应当刚过弱冠,比她大不了几岁。
那男人不语,身影微动,手下人于是开始匆忙而井然有序地走动着。
刑具碰撞的声音让看不清情形的齐璎有点心慌——该不是要上刑吧!齐璎决定抓紧时机主动表现:
“启禀大人,奴家名齐璎,朝京人士,乃是祈姻楼官媒。此番本为镇国公府灯会寻觅佳人……”
听到这,男人似乎被吸引了注意,身影又动了动,奇怪的响动都停了下来。
齐璎备受鼓舞,赶紧声情并茂地说下去:
“……回程时马车受惊才误闯国境,虽路引、印鉴皆失……
说着说着齐璎还带了一点哭腔,最终跪趴在地上,
“可奴家绝非越国者!求大人明鉴啊!”
可上头还是许久没有反应,齐璎开始自我反思。
够脆弱吗?够真诚吗?难道好像是叫太大声了?
“非越国者?为何不佩幂篱?”
这回是刑讯官边上的手下开口,齐璎下意识抬头看去:
“奴家不是佩了……”
齐璎立刻意识到不妥,赶紧低下头来,真想扇自己。
“回,回大人……奴家佩了面纱……”
“既是官女,为何不着水服?为何大步疾行?为何见官男不避?”
“奴家……”
齐璎被问得语塞。
先头齐璎觉得水服丑,于是换了一件自己日常爱穿的窄袖短衫,又嫌幂篱闷得慌,换了一个面纱先替着。
这是她第一次来北池国的边城,发现这里山清水秀,人迹罕至,心里稀奇,于是想慢慢欣赏一番。
只是她哪知道马车会疯跑啊!
她连滚带爬地跳下马车,还没来及对自己平生头一次的矫健身姿有什么回味,就想到马车上还留着她的全副身家,只能追在后面狂奔起来。
然后就被边军抓了。
言而总之,现在在地牢里的齐璎,只能绞尽脑汁想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解释。
主座的刑讯官突然开口了:
“你是南炽细作吧。”
用词肯定,语气却像闲聊天气一样平淡而轻松。
齐璎这下真慌了,赶紧疯狂磕头:
“大人!大人冤枉啊!大人!绝不可能!奴家绝不可能是细作!大人明鉴啊大人!”
主座的男人似乎根本没听见齐璎的辩解,悠悠开口:
“南炽国脱离我朝后,屡屡进犯,我朝因兵力强盛,得以镇压。
“可南炽国依旧狼子野心,近年在我朝安插了不少细作,而且多为女子——齐大人,你果真不知?”
齐璎拼命摇头:“奴家不知啊大人!奴家,奴家只掌姻缘之事,哪能和细作扯上关系啊!”
又是一阵静默,齐璎只能听到耳内血管怦怦跳动。
男人忽然起身,缓缓向屏风走来,影子被猛然投射在屏风上,高大、压迫,步步紧逼。
那影子笼罩在她身上,仿佛无形的拥抱,齐璎下意识往后一缩。
直到男人低低开口:
“齐大人做官媒几年了?”
“回大人,五年。”
“五年……”
男人喃喃着这个年份,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烛火沉默地跳动着。
正当齐璎觉得自己会被放过的时候,男人却冷冷地下了命令:“用刑吧。”
看男人在屏风上的影子逐渐黯淡,手下准备行动,齐璎歇斯底里地求饶:
“大人!大人可以去调阅祈姻楼文书!奴家真的是官媒齐璎啊!大人冤枉!求大人明鉴啊!大人!大人!”
身后两个同样戴着幂篱、却是白袍白纱的女子上前,将齐璎拖上刑架。
齐璎死命挣扎也无法挣脱,只能被强行固定上刑架。
“你们……你们敢动官媒!敢让金服对水服用刑!你们也不怕追究起来……呜呜呜……”
嘴也被堵住了。
齐璎绝望地看着屏风那头,男人的身影逐渐走远,而这边的一个金服女子已经举起了鞭子。
齐璎知道,这是北池边境,即使追责起来,朝京也很可能鞭长莫及,边军完全可以用刑无度,最终白受皮肉之苦的还是自己。
这一鞭子下来,后面数不清的刑罚就要开始了。
……要不,先招了吧?
“我招!我招!”
齐璎不断扭动着身体呐喊,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都变成了“唔唔”声。
……不是,堵我嘴干嘛啊,不是要我招供吗!有病吧!!
齐璎绝望地“呜呜”着,拼命扭动着全身。
一道鞭划破烛光。
齐璎呼吸骤停,浑身紧绷地准备迎接剧痛,却在鞭子落下前,听到屏风对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查到了!”
隐约能看见屏风那头有一个手下进来,将什么东西递到男人手上,男人沉默地翻看着。
齐璎的心怦怦跳起来。
啪!
“唔——!”
一道鞭落在了齐璎身上,齐璎震惊地看向身前的金服女子。
……不是怎么还打,你们老大那里好像有转折了啊!!
好在齐璎这边的动静反而引起了男人的注意,当金服女子又举起鞭子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停。”
两个金服女子恭顺地收手站在两侧,训练有素得不像平民。
那来报信的手下走近了屏风:
“齐大人,您的身份已经确认。”
齐璎身旁左拥右簇,身后是那两个原本给她上刑的金服女子低头服侍,身前是几个穿着轻甲的士卒毕恭毕敬地掌灯引路:
“齐大人,祈姻楼的马车也为您寻回了,在下为您更换了快马,护送您回朝京。”
“齐大人,马车里为您备好了上好的金疮药、舒痕膏,请您务必收下。”
“齐大人……”
那谄媚的语气,好像齐璎刚才是来视察的。
齐璎紧绷着不爽的脸没说话。
地牢的甬道又长又冷,寒气总能想方设法从缝隙中钻来,烛光不耐地抖动。
只有那个刑讯官站在前方甬道中央,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那是齐璎前行的必经之路,按规矩,面对官男,齐璎只能低头经过。
齐璎低头加快了脚步,不敢停留,顺便琢磨着要不要翻个白眼。
擦身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药酒与血腥气的凛冽气息猛然逼近,眼前骤然一亮——
男人竟毫无预兆地伸出手,用两根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挑开了皂纱的一角。
漫不经心,不容反抗。
齐璎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冷冽的眼睛。
那瞳仁黑白分明,有着化不开的寒芒,鼻梁上一道陈年的疤,更显阴戾沉郁。
他毫不避讳地审视着齐璎,仿佛鹰隼在确认到手的猎物。
在这目光下,齐璎只觉得无所遁形。她浑身僵硬,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其实齐璎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正盯着他看。
男人忽然低头,眉骨在脸上刻出一道森然的阴影。
他收回了手。
皂纱垂落,齐璎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双手。
那双刚刚撩开皂纱的手。
男人侧身让道,齐璎才如梦初醒,心如鼓擂。
她赶紧退后三步,不敢多言,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直至甬道尽头,她仍能感受到他那沉静又滚烫的视线,灼烧着她的后背。
*
北池国都城,朝京。
早春时节,莺鸟啼鸣,晨露为石板人行道增添一丝湿意。人行道上金服女子络绎不绝,行走间却肃穆无声。
“叮——”
铃声清脆幽微,但却在宁静的朝京大街上尤为清晰。
众人闻声,纷纷侧身让路。
一架马车不紧不慢地驶过。
那马车通体皆玄,唯有檐上挂着铃铛系着一小块红绫。
带着铃铛的马车在人行道畅通无阻,而一路的行人皆以眼观鼻,待马车驶过后,又默默合拢,继续行路。
铃声很快逝去,独留金服女子们悄然飘荡,如同一朵朵洁白的幽灵。
马车在一个二进大小的官邸前停下,抬头,坠着红绫的牌匾上写着“祈姻楼”三个字。
一个身着水服的女子下车,叩响了漆玄的大门。
一时静默。
许久,门内传来女声:
“声尽云开不见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