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层的门开了又关上。
四周很静,和进来时一样。
只是,叶明宜的肩膀上多了一件白色高级定制的西装外套。
宽大的西装罩下,衬得人身形愈发纤柔。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原地站了多久,回过神时,水晶灯的光芒依旧刺目。
她想走,或者说,是逃。
十分钟前,男人将这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他笼着衣领,状似无意地补充:“下面那些,是你能看见的,楼上还有房间,里面有什么…”
他轻笑收紧了手上力度将她拉向自己,在艳红的唇瓣上咬了一吻:“你,不会想知道。”
动作体贴细致,呼吸缠绕着情人间最亲昵的喃语。
言语里却是最温柔的冷傲。
看见叶明宜出来,许雯不动声色从头至尾打量了她一眼。
“走吧,我们回酒店。”
“嗯。”
瞥见走廊空荡的那一刻,没有一丝犹豫,叶明宜拿掉了身上的白色西装。
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许雯有心提醒:“这里的私密性很高,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拍到。”
嘴角动了动,她没有再说什么,眼神沉静无波,不过一秒,脸上重新挂上了甜美温和的笑容:“小心点,总是更好。”
许雯惋惜叹了口气。
她明明是她带过艺人里最让人省心的,却偏偏,最难让人放心。
“合约的事,我能看出来,孟总他是不想你解约走的,就算感情的事说不清,事业上,悦和待你是有恩的。”
“你现在好不容易火了,转身又闹解约,摆明了过河拆桥,对你来说,名声落不到好,你的对家,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等你下马,何必呢?”
许雯头疼地念叨着,拗不过叶明宜,孟总那边她也讨不到好。
“月末是公司年会,还是照常大合唱?”
一步一步,叶明宜穿过雕梁画栋的大厅,踏着熠熠生辉的光亮,纸醉金迷的浮华,走向通往浓郁夜色的大门。
冬夜的晚空,月明无星,寒风凛冽。
她始终没有披上那一件外套。
孟谨礼给她的,是裹着糖衣的毒,他在警告她。
他们的关系堆砌着再华贵的物质,套着再美好的说辞,也是改变不了本质。
理所当然,他们会想到,金丝雀离开笼子是想换一个饲主,菟丝花没有寄主就难以生存。
他们的思维模式,是她当初的选择造成的,她不会去埋怨。
耳边喋喋不休,脑中有太多声音。
她就是不相信,她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
京城落初雪,玄色铁门上覆了层皑皑白霜,小路两侧的树丛也裹着银装,欧式别墅在漫天飞雪中静默。
扣好了行李箱后,叶明宜缓慢站起身,锤了锤蹲久后有些发麻的小腿。
和孟谨礼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五天前。
MY:【我想明白了。】
L:【这两天我不在京,下周四,九点半。】
MY:【好。】
他们行程都忙,当时她准备的话,一拖便拖到了今天。
客厅原本暗着的灯,已悉数亮起,滚轮滑在地面上发出笨重的声音。
“去哪里?”
男人冷磁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内响起。
脚步顿住了。
叶明宜一寸一寸向客厅深处望去。
她不知道孟谨礼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九点半他没在,她以为他不来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半敛着眉眼,优越的骨相衬着面部冷硬的线条,银丝镜框闪着金属光泽,眼神在镜片后看不太真切。
他身后的白色欧式飘窗,正倒影屋外如鹅毛般的大雪。
叶明宜逆光站着,棕色羊毛羔在她身上并不臃肿,反而显得她身形高挑纤瘦,影子在灯下被拉得颀长。
一明一暗,各在一方。
“回家。”
半晌,孟谨礼不紧不慢掀起了眼皮,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敲着沙发扶手。
“你想明白了?”
口吻半是陈述,半是嘲弄,
一瞬,两道目光在空中遥遥碰撞,眼神中的彼此,一举一动都无处遁形。
室内与室外两种相反的温度,在玻璃窗上抹开了浅淡的白雾。而白雾后,是承受不住厚雪的重量,而摇摇欲坠的枝干。
也许窗户没有关严,冷空气好似从间隙吹进了厅内。
“嗯。”叶明宜轻点头。
“那份合约,我重新看过,其中,第十四条写了,如果乙方违约,乙方需支付甲方合约存续期间,所得片酬百分之三百,片酬包括一切具有商业价值的活动。”
演员的台词功底深厚,她的吐音虽轻,字字却清晰,缓慢地敲击在虚无中,波澜起伏,有情更似无情。
室内空旷,如有回声。
她选择和他发消息,没有签那份合同,她的回答早不言而喻。
孟谨礼眸光深了几分,眉心微不可察地拧起,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这条也有小字,上面写着,若无法一次支付清可分期三年,需额外支付片酬所得的百分之五十。”
她的声线从容淡定,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正孤注一掷应着必败的赌约。
“三年后无法还清楚,是要进法院的。”孟谨礼缓和了语气,头疼地看着执着又坚定的女人,“明宜,你没有胜算。”
以前他倒真没有发现她性子里还有这么反叛的一面。
如果早点……
“你既是为了事业考量便清楚,毁约是很愚蠢的做法。”
“续约难道就不愚蠢了吗?”
孟谨礼目光掠过呛声的人,轻哂。
比毁约更愚蠢的是她选择和资本去博弈,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大的。
“咔哒!”好像真的能听见,枝干被大雪压断的声音。
纷乱的雪漱漱落下。
侧过身,叶明宜听见男人的一声低问:“毁约的意义,你想清楚了吗?”
睫毛颤了颤,她握着拉杆的手又紧了几分:“趋利避害,是你教我的。”
蛇攻七寸。
孟谨礼眸光轻顿。
很好。
他慢慢摘下了眼镜,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不再望向她的方向。
在滚轮拖动的刹那,他只是缓声提醒:“明宜,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前方近在咫尺的大门,叶明宜脚步未停,没有回头。
当风雪一并撞入怀中,身后铜门沉重地关上,看着飘雪,她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放松。
其实她一点也不爱吃巧克力。
喜欢吃甜的人,只是他而已。
黑色的伞面被撑开,弹开了雪子。
一墙之隔,一隅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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