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嫔这一番话正是说到了褃节儿上,说到了恩贵人的心坎儿上来。她原本正一头的雾水,这会子可算寻着了个可亲的人。
只是……她还是偏首看了一眼星钉,她没忘了星钉方才提醒她的话。
如嫔便含笑道,“我听说恩妹妹的额娘,乃是宗室格格?这么说起来的话,宫中虽不乏名门闺秀,可是若论起额娘的身份来,却没人能比得上恩妹妹你。”
乌雅氏虽说也是世家了,又出过孝恭仁皇后和平定西域的大功臣兆惠公爷,先帝爷的九公主也嫁入了乌雅氏……可是毕竟,乌雅氏的家世地位还是没法儿跟钮祜禄氏弘毅公家、苏完瓜尔佳氏信勇公家等几家顶级勋贵世家相比去。
故此恩贵人心中最大的倚仗,倒也就是她额娘是爱新觉罗氏的宗室格格这样的身份了。这会子听如嫔主动提及她额娘的金贵去,她心下自然高兴。
如嫔含笑继续道,“还有令尊大人,在妹妹入宫之时已是年过七十了吧?那恩妹妹便是令尊大人的老来得女呢!”
如嫔说着,惆怅地叹了口气去,“可是我当年入宫的时候儿,我阿玛却已经过世三年了……听得妹妹如此,我这心下可真是羡慕。”
恩贵人便笑了,“……如嫔娘娘说的是,自小阿玛最疼我了!”
便也因她是老来女,额娘身份又是尊贵,故此从小极为受宠,乃是一家人捧在掌心的宝贝。
如嫔静静垂眸,“如此说来,妹妹倒是与三阿哥福晋也颇为有缘!”
如嫔说的便是绵恺的福晋佛拉娜。
“……恩妹妹与三阿哥福晋是同一年进宫挑选的,而恰好,三阿哥福晋也同样是她阿玛的老来得女。想必当日进宫挑选之时,恩妹妹便是该与三阿哥福晋相识,甚至住处都隔着不远吧?”
钮祜禄氏弘毅公家是镶黄旗,恩贵人家则是正黄旗的,两人都出自上三旗,且都是勋臣世家之女,故此礼部官员们自然有那个眼力见儿,是要将这样的待选秀女往一块儿安排的,也好方便她们相处。
如嫔这话却不经意之间戳疼了恩贵人的心窝子去。
恩贵人能记名进宫,原本自是高兴的事儿,可是等名号颁下来了,同样被记名的佛拉娜指给三阿哥为嫡福晋,而她是成了皇上的贵人,这便成了两辈子人了。
原本恩贵人自己倒是挺开心的,可是随即在一众秀女之中却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的——都说恩贵人的前程,没有人家佛拉娜的好。佛拉娜是三阿哥的嫡福晋,三阿哥是皇后娘娘的嫡出皇子,那这元配的皇子福晋自然摆在哪儿都是尊贵的。来日等三阿哥封了王,那人家佛拉娜就是现成儿的王福晋。
可是她这位被选为贵人的呢,虽然是长辈了,可是毕竟一来皇上已是快五十的人了,心思本就淡了;再者后宫里的位分,谁不知道晋位极难的?若是长久都只能停留在贵人位分上的话,那实际待遇就远远赶不上人家王福晋了!
没想到今日如嫔偏又也将她与佛拉娜相比较起来……她便极力笑笑道,“我与三阿哥福晋,也没什么缘分,便是同届选看,却彼此不甚相熟。”
如嫔便赶忙道,“也是。毕竟三阿哥福晋是镶黄旗,恩妹妹是正黄旗,引见的次序还有先后,这便是没碰上,也是情理之中。”
恩贵人心情越发有些雪上加霜了。毕竟,镶黄旗在正黄旗之前。
如嫔说了好一起子的话,终于察觉了恩贵人有些不高兴了,这便赶忙又往回找补,“……听说,妹妹前头也有一位嫡母,也是出自富察氏的?”
恩贵人有些防备地瞟了如嫔一眼,担心如嫔这又是要说什么。
——恩贵人那出自爱新觉罗氏的尊贵额娘,身份自然是金贵,可是却是后进门儿的,乃是她阿玛的续娶福晋。她阿玛的元配是富察氏,只是身故得比较早,故此她阿玛才又迎娶了她额娘。
宗室格格的身份,自然是要更高的,可是终究讲究个先来后到的,这便好像续弦总要微微矮半头的。
“……也不敢说什么嫡母吧?我额娘是什么身份,又不是妾室扶正的!我阿玛能迎娶我额娘,那才叫真真儿的高攀。倒是我额娘,可是下嫁。”
如嫔赶忙赔笑,“可不是!若说此事,我便又要羡慕恩妹妹了……实则我额娘也是我阿玛的续娶之妻,况且我额娘的身份可跟恩妹妹额娘的身份没法儿比呢。”
如嫔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咱们两个前头那位额娘啊,倒也都是出自富察氏的。若从这边儿来论,我跟恩妹妹倒又多了一层亲去了。”
恩贵人却颇有些冷意,“如嫔娘娘难道还对前头那位富察氏,颇有些留念?”
如嫔这才收了笑,神色微微一变,半晌才幽幽道,“怎么会……她便是走得早,没来得及对我如何,可是她生养的大哥和嫂子,却对我额娘,以及我弟弟妹妹做了许多欺凌之事去。”
“哦,对了,忘了告诉恩妹妹,我那嫂子也是富察氏是呢。”
恩贵人终于笑了,“……不瞒姐姐,我也恨不能我阿玛前头没有过那个富察氏,否则我额娘这些年,也不会凭宗室格格的身份,还要冲着个木牌牌叫什么‘姐姐’。”
两人终于重新又找到了心有戚戚之处。
如嫔垂眸凝视恩贵人,“之前在同乐园,我是瞄着妹妹已经起身了,我才跟着起身出来的。结果我都到了妹妹宫里来过,可如何妹妹竟然走的这么慢,倒要我折返来迎着妹妹?”
“妹妹这是在半道儿上,被哪里给绊住了去?可是妹妹还有旁的事儿,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恩贵人忖了忖,终是有些按捺不住,“……倒不是我被什么给绊住了,我是怕冲撞了人家,不得不回避呢。结果在树丛里躲着这么半晌去,连衣裳都被勾出丝来好几条儿。可惜了我这新做的衣裳,今儿才头一天上身儿呢。”
如嫔眼中便是灯影一闪,“恩妹妹在躲谁?恩妹妹是皇上的贵人,更何况又是名门闺秀,在这后宫里又何至于要躲着谁去?”
恩贵人悄然回眸,左右瞧瞧,终究还是压低了声儿道,“……我是碰巧儿撞见了皇后娘娘。”
夜色阑珊,如嫔勾着唇角,竭力忍住了笑,踩着兴奋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回去。
她不急着回去,她还得等人。
算着时辰,同乐园那边儿的压轴大戏该散了,这会子进宫来领戏的王公大臣们都正各自往外去。
不过宫中规矩森严,便是宗室王公能进同乐园来领戏,可是进来和出去的通路是与内廷截然分开的,便是嫔妃们与王公大臣们同时散去,也绝没可能彼此遇上的。
不过,这当中终究还是有些特别的。
比方说,一直在内廷居住的皇子和在内行走的福晋们。
“主子……二阿哥朝这边儿来了。”星滟有些兴奋又紧张地低声禀报。
如嫔满意地点头,“……熄了灯笼,请二阿哥到近前说话。”
绵宁一向都是谨慎的人,便是半道儿已经被如嫔名下的太监给截住了,却没有立即跟着过来,反倒是如常按着自己的路线继续往福园门外阿哥所的方向继续走。一直走到快到宫门了,这才兜了个大圈子,又绕了回来。
待得绵宁绕回来时,如嫔都站得脚脖子有些酸了——今儿是大场合,嫔妃们都穿吉服,踩高底宫鞋,头上的钿子也是用了全副的头面,着实累人。
没有灯,只有天上月影,但是绵宁也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如嫔的位置,赶忙上前来请跪安。
“儿臣来晚了,叫如嫔娘娘久等。”
如嫔笑笑,赶忙也上前伸手去托绵宁的手肘。
绵宁却避开了。
如嫔在幽暗里微微挑眉,面上却只是微笑,“……这些年瞧着皇后娘娘对二阿哥,一向都是以礼相待,每回二阿哥请跪安,皇后娘娘都要亲自起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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