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认为，没有什么是比赛胜利解决不了的。
可是在今年，格里芬一路连胜，高歌猛进。春季赛亚军，夏季赛亚军的喜悦和两次被SKT拒绝捧杯的疼痛并没有解决队伍的问题。
我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只能注视着郑志勋，我的心也一如既往地像一只飞鸟闯进郑志勋的世界。我看着他意气风发又在面对Faker时陷入迷茫，我看着他面对队伍时露出与我如出一辙的愧疚，我看着他就如同在看着我自己一样。
一种天性使然的冲动，无法被抑制的恐惧潜滋暗长。我知道这是不对的，维系一段有违道德的关系，任由自己的心被郑志勋折磨，想看他像我一样坠落，镜子摔成两半，碎片、玻璃渣子糊了一手，想要挽留他、接住他，避免如同我一样的结局。
凭什么呢？
咚咚咚。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胳膊带着被子蒙在脑袋上。
咚咚咚。
我烦躁地闭上眼睛，感觉心里有一股邪火。
咚咚咚。
我两脚一蹬被子，将自己从徒劳的乌龟壳中解放出来。恰好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屏幕在黑暗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下一下的响声，好像我垂死挣扎的心跳声，心电图被猫当成毛线团，用爪子撕扯得乱七八糟，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到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可以这样做吗？我要伸出手去拯救他吗？
电话依旧锲而不舍地响着，一下一下的，我甚至可以想象一只长条猫徘徊在我的门前，用爪子焦躁不安地挠我的门板。
我知道这只猫的天性有多么恶劣，可偏偏我却无法割舍。他越是恶劣，越让我可以松一口气，感到诡异的安心；他越是索求我的爱，我越是想要把自己的心从自己的胸膛掏出来，洗干净，捧到他的面前任他予取予求；他越是颓唐，迷失在电竞赛场的光辉与伤痕里，我就越是觉得自己有怜爱他、引领他、牵住他的绳索不让他飘摇不定的义务。
我闭上眼睛，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靠在门板上装死的郑志勋就这样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地向后摔倒，我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力量，两只手环抱住他的腰，脚将门踢着带上。
我们一齐摔倒在地毯上，他垫着我的身体，翻了个身，眼睛下里还没褪去疲惫的红痕。我只是轻轻一推，他就那样得寸进尺地顺势而为，软绵绵地趴在我的怀里，趴在我的腿上，眼底又露出那种我熟悉的可怜兮兮的表情。
郑志勋有一双上扬的眼睛，眼头很尖，眼尾上扬，不笑的时候三白眼看人有些冷漠，可他偏偏总是喜欢笑，笑起来眼睛眯起来，让人看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他总是戴着面具，可我不在乎，我已经全然不在乎了──格里芬不需要我，李承勇不需要我，徐进赫离我远去，我仿佛是一个游离在天地之外的孤独的灵魂。
可郑志勋不一样，他需要我──尽管这样的需要带着利用或者玩笑的含义，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越是这样坏，越是这样恶劣，我就越想爱他，我就越爱他！我甚至想，这样坏的人，除了我谁还受的了呢？要是我不爱他，这样坏又这样可怜的人要怎么生活在这个疼痛的世界上呢？
我看着郑志勋的脸，满不在乎地想：我的爱、我的心微不足道，被人一次次弃之如屡，可偏偏我身上还有这么点东西是被人需要着的。既然你想要我身上这么一点所剩无几的东西，那给你又如何呢？
我在想，郑志勋为什么爱我呢？我毫不怀疑他爱我，因为此刻他偏过头去握住我的手，一下一下地用嘴唇轻轻咬着我的手腕，我手腕上凸出的骨头。室内安静地仿佛要死掉了，我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他舔着亲吻我的手的水渍声。明明是如此亲密的状态，可我的心依旧坠落，坠落，坠落，落下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落下像一滴雨水一样无足轻重。
泪水从我的脸上划下，掉在郑志勋的眼睛里，他用力地眨了眨，说：“权允熙，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你一直掉眼泪？”
月光下，他的语气困惑又迷茫：“首发就一定会开心吗？权允熙，为什么我这么累呢？打比赛的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需要我，他需要我──我已经听不清郑志勋说的什么了──我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又喜悦又痛苦，又哭又笑。泪水模糊了郑志勋的脸，我却从他的温度里感到了虚幻的幸福。
郑志勋在我的身上找到了爱。
我在郑志勋的身上找到了牵绊。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噼里啪啦地捶打着、敲砸着屋檐，让我口干舌燥。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讲将我从虚幻当中唤醒，我茫然地睁开眼睛，和郑志勋对视。
猫眼睛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睛，手指抚摸着他的头发，再顺着他的温度来到他的脸颊，眼睛，鼻子，嘴唇──
他咬住了我的手指，抬起眼睛看我，声音含糊不清的，让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跳起来了：“你没有听我说话。”
攻守转换，坐在地上像一尊神像的人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坠落，而躺在底下的信徒将他亲手捧起来的人摔在地上。
“我……”
我百口莫辩，郑志勋步步紧逼，他缓缓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颤颤地想要抚摸我的脸。
啪──
又一声惊雷，我的心一抖，眼睫颤颤巍巍地，身体微微晃动，躲开了他的触摸。
“为什么？”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内心不知为何如钝刀子割肉一样疼痛，但我死死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每一个字都仿佛从我的牙齿里挤出来的。
“我有什么义务承接你的情绪，有什么义务安慰你、指导你、给你鼓励──”
“郑志勋，我不可能同时成为你的母亲、你的女朋友、你的老师、你的战友、你的敌手、你情绪的垃圾桶、你秘密的树洞、你恶作剧的共犯──我不可以，没有人可以，这不可以。”
他的眼睛眨了眨，而这样的动作发生的速度不过几秒，在我眼里却是过去了一万年一样漫长。
他最后说：“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又是那样飘忽不定，困惑，迷茫──他总是迷茫，或者说，他一直处于和我一样的迷失当中。
“原来是这样吗？权允熙，我爱你。”
我被他的话拉回现实，美好的梦境一瞬间碎裂，我猛地睁大眼睛，这也让我没有错过他眼睛里清清楚楚的迷茫。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想要你如同我爱着你一样爱我。”
郑志勋笑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而我看着他就如同照镜子看着自己一样──我们是同一个困境的两面。
“你提醒我了，这不可能──权允熙，权允熙，你听我说。”
他摇晃着我的肩膀，似乎要把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摇晃出来。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狂热，近乎虔诚的狂热和渴求，以及不可言说但是我曾经希望他能如此的依恋。
“我总是觉得你不够爱我，但你提醒我了，原来是这样──我把我对五六个不同人的爱都用来爱你。”
“为什么不可以呢？权允熙，你可以同时成为我的母亲、我的女友、我的战友、我的敌手──我不在乎。我只是……”
郑志勋张了张嘴，他的声音是那么空虚，落在我的耳朵里简直像是梦话：“我只是想要抓住什么。”
又是一声惊雷，平白在我的心底炸响，我感觉到内心汹涌的浪潮慢慢平息，慢慢平静，慢慢平庸。
我要如此吗？
一个在迷茫时期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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