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凤寨的天空只有窄窄的一条缝,楼间距不足一米,鸽笼大小的铁皮屋叠在一起互相支撑,污水,路旁空酒瓶,异味,黄土的泥泞路面,各式各样的牌匾在阴天里黯淡无光,天气湿热。
元让蓝所说的胖子叫陈胖子,大概是个绰号,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生前叫什么了,赵元青打开门时闻到里面有一股非常诡异的味道。
很久不洗澡的汗垢混杂着垃圾,还有腥膻味道。
她迅速拉徒弟退后一步简短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太臭了。”
徒弟啧嘴,从兜里掏出两只口罩,扔给她一只。
“要我说,你别管他,再过一个月他魂体散逸,变成怨气留在这里,反正王小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先看看。”赵元青穿好劳保工具,带着手套和口罩钻进屋内,其实陈胖子房间很大,大概得有二十多平米,但垃圾太多了,成堆堆放成一座座小山,他缩在角落里看片子,蓝光的碟片把他的脸映得痴肥诡异,满面油光。
赵元青瞥了眼屏幕后人又麻了,她再次退了出去。
“如何?”元让蓝抱肘幸灾乐祸。
“……我冷静冷静。”
“你喊他后他发现你是女人他会立刻扑上来,信不信?”
她实在没勇气说不信,只能沉默地看着他,元让蓝立刻老实,抿了抿嘴道:“我去吧,实在不行我再给他变个假女人。”
“变假女人???”赵元青扬声瞪他。
“……我也、我也没办法啊,他一开始说他想要个女人,我给他变了一个,可他心愿又不是这个。”
“回去我再抽你。”她面无表情看了徒弟一眼,矮身重新钻进去。
屋子内还是很臭,口罩并不能完全遮盖气味,赵元青闭气走到陈胖子身旁看了一会他看的那玩意。
没一会碟片弹出,他吭哧哼哧又放进一张,脸上挂着很迷幻的笑容。
……她又退了出去,攥紧拳头不发一言盯着门内,半晌开口问徒弟:“王小凤是有病吗?什么垃圾都拣?”
“我问过王小凤,这人救小孩死的。”
“……呵呵,还真看不出来。我想想,先去王婆婆那,你回去等我。”
“我跟你去,哇,师父,你想杀了他哎。”
“你少说风凉话。”
赵元青瞪了他一眼,闷闷沿着紧窄楼梯下楼,走了二三十分钟,找到朵朵诊所,朝上看了看,吓得抽噎一声。
王婆婆家太好找了,上面全是苍蝇,像一个巨大的苍蝇巢穴。
“不愧是师徒,咱们挑的都是问题客户,困难客户。”元让蓝真挚翘起大拇指。
“人……人类的多样性。”她又抽噎一声,去还积分时她问了王小凤,王婆婆一辈子都是好人,死后连苍蝇受苦都舍不得,特意把尸体留给苍蝇吃。
她觉得反正尸体都死了,又没什么用,还不如让别的生物活下去,问题是那些苍蝇还真回报王婆婆,它们不吃王婆婆,而且个头很大,之前的玩家也去过,被苍蝇攻击跑不说,王婆婆也会赶他们走。
她仰头望着那密密麻麻黑压压地覆盖在玻璃窗上足有拇指大小的苍蝇群,它们翅膀扇动的声音如同低沉的嗡鸣,又一声抽噎。
太难了,她也干不了这活。
自闭,她也自闭了。
“我……我进去先看看情况。”赵元青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这么热的天气,里面又有尸体,会更臭。”元让蓝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完成任务,但师父挑的任务看起来比他难度还高。
“……闭嘴。”她牙缝中挤出声音,带上头盔,包好自己步履沉重上楼。
王婆婆家是住在三层,她这房子看起来比赵元青那种厕所屋更宽敞些,长长的回廊每家摆满锅碗瓢盆,挪着才能过去。
走廊里是不臭的。
赵元青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并没有人应。
她拿出钥匙在门口犹豫,看着门缝中溢出的阴气,还有一些黏稠的液体黏着许多苍蝇翅膀,或触足,那几乎已经塞满。
不见阳光的阴暗长廊内,赵元青叹了口气,她晃了晃老式门把手,没锁。
推门的一刹那,嗡的一声,黑压压的苍蝇群如潮水般涌出,几乎将赵元青淹没,苍蝇并不咬人,但气势骇人,那些苍蝇直往她头盔上撞,那些苍蝇的体型远比普通苍蝇大得多,翅膀扇动的声音几乎像马蜂群一样,甚至撞在她头盔的透明挡板上,是真的发狠撞来的,很快苍蝇的腹部爆炸流出的黏腻液体盖住挡板,只能看见房内模糊的影子。
屋内光线极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与潮湿混合的气味,像是堆积多年的霉烂食物和某种发酵的腥甜。地板上黏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污渍,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鞋底微微的黏滞感。
“王婆婆?”赵元青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她自己都无法听清自己的声音,那些苍蝇不断在撞击她。
“王婆婆,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很爱护苍蝇,它们为你死了很多。”
她这话刚落下,屋内一个影子朝她袭来,她是拿着扫帚?还是墩布,动作很快,朝她迅速挥打,赵元青伸手又放下,迅速躲避,脚上踩到什么……不,是苍蝇,很多苍蝇被她踩的爆浆了。
蝇群逐渐散开一些,人影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干瘦老妪,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眶深陷,瞳孔几乎被一层灰白色的膜覆盖,嘴唇干裂有黑泥,身上穿着油乎乎脏脏的布衫,太瘦了,瘦得只剩下骨头。
她不想再踩苍蝇,闷不吭声站在原地挨了两下打,这老太太打人也并不是拿扫帚把,不疼,但下一秒那老太太张开油黑的嘴要咬上来时,被赵元青迅速按住。
“婆婆,别这样啊。你打没事,别吃我。”
其实在这种环境下待时间长就习惯了,赵元青还有功夫这样想。
是因为人觉得恶心,她才觉得恶心,但真正待在这里,她觉得还好。
“……谁?”王婆婆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喉咙里还带着某种黏腻的杂音。
“我是阿青,来……稍等啊我看看。”她看了眼手表“来完成您心愿的。”
“有什么要求您吩咐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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