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再次提审,已经恢复了神志,御医也说曹忠恢复得与常人无异。沈溟被安排协理,明堂上处于梁仪善对面。
晁阁老直接发问,说的却是和上次张松一模一样的话:“曹忠,此刻这堂内,你与谁最熟?谁又曾与你说过话?”
“回首辅大人,除沈御史今秋在江南见过,就剩兵部尚书梁大人了。”
“何时得见?”
“天元十七年。”
“一派胡言!”梁仪善当即喝到,又觉得不妥,尽量压住怒火,“天元十七年,我在永益城,你远在江南,我何时何地与你见过?”
“大人,贵人多忘事,天元十七年,邢柏年从江南押运军粮到暮北,我是随行佥事,到达庆东港转运的时候,梁大人彼时也在,你可能只记得邢柏年,至于我这个小小佥事,梁大人应该是不记得了”
梁仪善脑中闪过许多事情,很快,庆东醒茶港上,交接军粮的画面依稀闪入脑海,梁仪善想起了当时负责押运军粮的邢柏年,只是他不记得当时从观澜仓运粮的人里面,还有一个叫做曹忠的佥事,对方肯定是在那场交接军粮的会面中记住了他。梁仪善那时不是兵部尚书,只是詹事兼任兵部主事。但是记住了又何妨,梁仪善放松了肩背,缓缓说:“你若说的是天元十七年庆东醒茶港军粮交接押运一事,那时我还不是兵部尚书,大家都是秉公办差,即便你见过我,又当如何呢?曹忠,你今日在此受审,需要交代的是坞城观澜仓遭到侵袭一事,最好多说点于案件相关的有用信息,少扯点陈年烂谷,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沈溟心不在焉,把堂里扫了一圈,看了一眼边上的三位秉笔,对曹忠开口道“这曹大人一时疯癫无状,一时又记性过人,信哪句不信哪句,真叫人拿不准啊,若真连天元年间的事情都记得这般清楚,后面审问也大抵可以相信他如太医所说,已经恢复神志,与正常人无异了。”
张松忽然灵光一闪,悠悠发问,“曹忠,大程每年三次下拨军粮,你说的到底是天元十七年什么时候,在庆东醒茶港见过梁大人。”
“是天元十七年春,那年第一波军粮下拨比往年早,军粮路过庆东醒茶港,当时的督粮官下令对军粮例行检查,这一检查,就发现江南的军粮有一部分不符合军粮要求,要知道军粮有差池,可是大罪,就在督粮官心急如焚的时候,庆东有个贵人,说自己在庆东的庄子可以补足这一部分,于是我们就在庆东换粮,也因此耽搁了许多时日。”
“什么?当时不是因为……”张松脱口说了一半,又立即噤声。
堂上众人讶然,天元十七年军粮送达比预计时间晚了大半月,当时江南运粮官说是天气导致,后户部和兵部欲追究此事,但督粮官病逝于庆东,此后不了了之。
“此事想来与案情无关,阁老?要不要……”要不要先按下不提,确保腊月之前将此案完结,曹忠不是死罪,先呈奏御前,牵扯旁的案子日后慢慢审也来得及。刑部张松压低声音,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晁三易目光如炬,盯着曹忠,“你证明了你认识梁大人,对于梁大人和沈大人的问话回答得思路清晰。接下来你说说,邢柏年为何要指使你勾结土匪抢劫观澜仓?于你们各自又有何好处?”
“首辅大人,抢劫军粮于邢柏年和我,均无好处。我女儿早在一年前落入邢柏年之手,我只这一个女儿,我不听话,我的女儿就,就……”曹忠悲恸哭泣。
“阁老,我在江南确实听说曹忠有一女儿,被邢柏年拿去做人质,后来曹忠事情败露被下狱,估计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八成活不了,才会羞愤交加,以至疯癫。”沈溟解释道。
展光前道:“此事我们均已查证,也知道沈御史当时即使公务缠身,也着人去查找此女下落。”
沈溟叹息道,“惭愧,派出去的人最终都是无功而返,没找到。”
曹忠没听到堂上的话,但是仿佛又陷入了悲伤中,晁三易摆摆手,“罢了,继续吧。”
展光前轻咳一声,“既然于你们都没有好处,你是受他胁迫,那他呢?他邢柏年为何要不遗余力的劫军粮?你说邢柏年拿你女儿做人质?那又为何邢柏年偏偏选了你,不去胁迫别人?”
“用邢柏年的话来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曹忠深叹口气,“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天大的把柄,握在在别人手里。”
“天大的把柄?”张松紧了心神,直觉清醒后的曹忠不会让案子结得更顺利。“你指的是?天元十七年押运军粮?”
“军粮押运出错,贻误暮北战争,暮北将士死伤无数。”曹忠下定决心般,沉痛的说。“这天大的罪责压下来,谁都担不起。”
“天元十七年?”展光前不可置信的重复着。张松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转头看向晁三易,晁三易稳如泰山,只是表情更冷了。梁仪善扶住了太师椅,好像仍旧一副端坐如松之态。只有沈溟扶着茶盏,修长的食指绕着盖钮打圈,一副要喝不喝的闲散状。
“从天元十七年后,尽管我从一个小小的佥事升任瑞城知尹,但是我也知道,我黑暗的为官生涯自此开始了,此后所有罪孽,都只是因为,那一年随邢柏年一起押运观澜仓军粮去暮北。”
曹忠话中有话,虽不明确,但是已经可以肯定,邢柏年和曹忠有私,始于天元十七年。
“曹忠,你有什么话直说,有什么罪,干干脆脆的招出来,如果随意攀咬污蔑,到头来罪加一等,于你没有任何好处。”梁仪善这话算是警告,听不出深意。只有曹忠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曹忠低沉笑出声,抬眼盯着梁仪善,“梁大人记性也好啊,我说到天元十七年,你立刻反应过来那年自己只是兵部主事,想必那年对于梁大人而言,也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吧。”
众人把目光看向梁仪善,其脸上颜色几变,从容不再。
“梁大人。天元十七年军粮贻误,凭借这件事,邢柏年在江南听命于你,又拿着这个把柄辖制我,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想想为什么江南还有一个曹忠会对邢柏年言听计从吗?你肯定是不屑,不屑知道。蝇营狗苟的事情,邢柏年去做,而你,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刚正不阿的兵部尚书。哈哈哈,曹忠说得云里雾里,似乎又要陷入癫狂。”
梁仪善紧握茶杯的手战栗不止,他豁然起身,指着曹忠呵斥,“竖子胡言,随意攀咬,你是眼见自己罪责难逃,官场不得志,想要拉扯整个兵部下水,这厮其心可诛!”梁仪善怒不可遏,竟然朗声唤人,“来人,来人,将这厮打入大牢,来人……”
满座寂然,各有各的震惊之态,梁仪善在注视中遽然回神,踉跄跌回太师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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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曹忠再次搁置,众人聚在文渊阁没有商议出首尾,晁三易拟了奏疏,决定将明堂会审的文书草案一并上表,进宫亲呈给乾泽帝。
一起等在顺天殿外的张松发愁,“兹事体大,天元十七年的事曹忠兵只说了一点,恐怕后面牵扯甚广。”张松在刑部多年,最怕的就是案中案。也很怕案情牵扯到朝中官员,得罪人少不了,更怕触怒乾泽帝。
展光前狠咬后槽牙,“没想到三司明堂上,负责本案协理的兵部尚书牵涉本案,那前面所有案情奏疏,都等于白费力气了。”
张松不认同,“展大人莫不是要将之前所有供词全盘推翻?阁老主审,三主司都在,供词都没有问题,何必重审?再说,那帮土匪只是劫军粮的从犯,和天元十七年的案子又没有关系。”
展光前看张松如此,笑到,“张大人怕麻烦?我不怕,不如另寻他人参与会审,张大人回家歇着吧。”
“哎你,你什么意思,我就事论事,如此大费周章,浪费人力物力……”
“两位大人稍安,在外少言案情,等见了陛下,再议吧。”
晁三易劝完两人,内监也出来传话,“陛下请阁老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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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审完曹忠,就进宫求见陛下了?”蔚王在软榻上打坐,微阖双眼。
“是,但是陛下只传了阁老觐见。”
“说了什么?”
“不知,说是陛下屏退左右,连邱侣公公都没留。”
蔚王到抽了口凉气,“梁仪善那边呢?本王教他来见,怎么没动静?”
江南案发后,梁仪善屡次求见蔚王,均被拒之门外。蔚王赵瑭今日却想见一见梁仪善,因为三司会审中,听闻有人提到了天元十七年暮北军粮一事。但是这次轮到蔚王吃闭门羹,“梁府门上小厮说,梁大人正在审理朝堂要案,此期间早晚都在刑部或内阁,闲杂人等均不得见。”明礼向蔚王解释着。
蔚王不屑,“什么了不得的要案,本王也成闲杂人了,听说沈溟在江南抓到姓曹的,被抓的时候就疯疯癫癫,近来却抖出了天元十七年的军粮案押运一事,真叫人头疼,原本邢柏年那个蠢货自己跑了,留下这么大烂摊子已经够该死的,现在还留下个祸患,也不知道他们审出了什么。”
“殿下勿忧,奴才听说,那个叫曹忠的,只说邢柏年拿天元十七年押运的军粮有异来威胁他,伙同自己在江南做了不少错事,别的并未说什么,想来他一个小小佥事,并不知道内情。”明礼宽慰道:“奴才还听说,那人还说天元十七年庆东有位贵人,将不合格的军粮换下来,一来没说出这个贵人是谁,二来,从他嘴里说起来,这位贵人倒是有功呢。”
蔚王在明礼劝慰中理着心绪,良久后缓缓道:“我只盼望没人提及此事,不然……”
“圣旨道!”
门外朗声呼传蔚王接旨,“传陛下口谕,朕今日幸得一墨宝,传蔚王前来与朕共同品鉴。”
说是品鉴墨宝,但蔚王心中莫名打鼓,不过还是一刻不敢耽误的入了宫。
顺天殿御书房内,两名太监小心谨慎的举着一副旧画作。
蔚王鉴宝无数,脱口道:“前朝司徒均的‘万里陈兵图’?”蔚王目光灼灼,将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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