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往事》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那天早上的课,教授迟迟没有出现。当教室里的学生等得不耐烦,开始说笑的时候,教授才推门进来。跟平时一样,他略显吃力地跨上讲台,脸顿时涨得通红,肥胖的身躯随着一颤。
教授是计算机系的系主任,据说声名在外,是莎大计算机系的一块招牌。他带博士生,也为一些大企业做项目,却跟学院要求,一直带新生的编程入门课。
大热的天,任何微小的动作,就连说话,都足以让他气喘吁吁,直从口袋里往外掏手帕擦汗。所以他话不多,板书更是少得可怜,草草地往黑板上写几个词而已,连不成个句子。可没上几节课,勋子和我就一致认定此人了得,名不虚传。
勋子是课前预习的人,我自然也就被动如此。带着对课程的理解听课,你会发现,他寥寥的数语,全是通关的要义所在。常常你正觉得不得要领,在迷宫里团团打转,他那三言两语蓦地为你推开一扇门,眼前豁然开朗。他说话又滑稽搞笑,学生里“粉丝”一大片。
他总是先把手里黑色的文件夹轻轻放在讲桌上。那文件夹似乎只是个道具,没见他打开过。再一边擦汗一边跟眼前的几个学生聊两句,逗得他们哈哈大笑。他眼前那几个座位,是“铁粉”的必争之地。然后他在讲桌前站定,说今天讲什么什么主题,课本上是哪一章哪一页。他站在讲桌前,皮带与桌面平齐。肚腩腆在前面,像是搁在讲桌上。阿伦就笑,说那讲桌肯定是学院给他量身订做的,算是这门课的助教。
这天他神情黯然地环顾了四周,教室里立刻静下来。他张开嘴,却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擤了擤鼻涕,脸憋得发紫。
“就在刚才,我接到电话,有飞机撞上了世界贸易中心。我的挚友,也是导师,大卫,被确认遇难。一起遇难的还有很多人。有迹象显示,这是一场人为的灾难。”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地把话说完,却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扶在讲桌上的手臂不停地抖动。讲台下的学生面面相觑,教室里异常安静。
“这将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永久的伤痕。请全体起立,为那些无辜的死难者默哀三分钟。”
我心不在焉,被阿伦用脚踢了一下才回过神,慌忙跟着站起身来,把椅子撞得一响。勋子面色苍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垂下头去。这几天,我已经习惯了她那种沉郁的眼神了。
开始讲课了,教室里静得只听见教授的说话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教室外的走廊这时变得嘈杂。阿伦直朝我递眼神,又瞪向门外。勋子把眼睛盯在讲台上,不看我们半眼。
教授的板书写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手臂用粉笔支撑着悬在那里。他继而垂下头,把粉笔丢进笔槽,缓缓地转过身,扶住讲桌。
“三十多年前,我在马萨诸塞读书时,大卫是我的学长。有一段时间,我们住同一个宿舍。宿舍里六个人,数我们俩学得最起劲儿。只不过我仍然吃饭,那家伙好像就不用。
“我们放在冰箱里的食物总是莫名其妙地失踪,以至于我们得用马克笔在饭盒、牛奶瓶、啤酒罐上写自己的名字。根本不管用,东西照样丢。
“那次周末,大卫一个人留在宿舍。在我们出门以前,我往我的比萨盒子上写了‘大卫,这盒比萨是我的!’,放进冰箱里。第二天上午,我们鬼混了一夜回来,那家伙正睡在沙发上。我的比萨盒子扔在桌上,里面空空如也。我那句后面,被接了一句,‘甭跟我客气!’”教授喘了喘气。
“几年之后,大卫留校,我读了博士。那时候他已经和罗茜结婚了。一到周末,他们就喊我去他家。罗茜烧得一手好菜。茶余饭后我们聊起来,从我的课题能一直扯到老鹰乐队。到后来,就成了我主动去蹭饭。再后来,我都不好意思去蹭了。
“‘甭跟我客气!’,罗茜说,‘大卫说,当年要不是你冰箱里的饭菜,他都熬不到遇见我。’”他又停下来喘气。
“有一次,我带给他们一个荷兰老家的小瓷人。他们俩特别喜欢。再去时,我看见那小瓷人站在了厨房的窗台上。那之后,我去蹭饭时会常常带去个小瓷人。
“我毕业之前,大卫决定去纽约。我去他家送别。他俩本来就没啥家当,去纽约更是轻装上阵。我帮他们把一个沉甸甸的纸箱抬上车,大卫让我轻抬轻放。我问他们,‘里面什么宝贝?’。大卫说,‘还不都是你的那些小瓷人。我们想用它们装饰纽约的家。’
“那个沉甸甸的纸箱里装的,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校园时光啊!”他停了下来,脸色涨红。
“刚刚,就是罗茜打来的电话……”
教授忽然转过身,手拂在脸上,肥胖的身体在那里颤动个不停……
学院一楼的大厅,是供学生休息吃饭的地方。几个方形的粗大柱子上都悬着电视,被调成不同的频道。我们下课的时候,大厅里挤满了人,都仰着头,神情肃穆。所有的电视都播放着突发新闻,画面大致一样,纽约世贸中心的两个塔楼,象两个高耸的烟囱,冒着火光和滚滚的黑烟。
大厅角落的一个桌子上,聚着一些中国学生。“飞机撞大楼了!”,“恐怖袭击,明摆着的!”,“不知道哪个国家在报复。”,大家七嘴八舌。“活该!”,有人泄愤一样,声音格外刺耳。那人脸上的笑容,在众人的注目下变得不自然。
阿伦凑近我,低声说:“也有道理。这时候知道难过了,北约轰炸咱南斯拉夫大使馆的时候,他们难过没?人家为啥炸你大楼,你对人家做过啥?不霸权主义么,还不都是因果报应!”
“什么‘活该’?说话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有人响亮地质问,“那些死去的人,哪个不是鲜活的生命?哪个没有家庭,不为人父母子女?多少个家庭就这样一下子破碎了,多少男女老幼突然就失去了亲人?”循声看过去,说话的人高高的个子,一脸凛然正气。
阿伦看看我,咧了咧嘴。
大堂里的人群突然一声惊呼,眼见着画面中一个塔楼轰然塌下。很多女生惊恐地捂住嘴巴,人群中有人开始啜泣。
“刚才说话那人,是中国学生会的副会长。”
“你咋知道?”
“迎新那天,他和我说话来着。别人都是问些鸡毛蒜皮的事,只有他向我介绍学校历史,学院分布,印象很深。”,唐勋有些不耐烦,“我回去了。”
“关键时刻,咋不好好看看就走?”
“我身体不舒服,去休息了。”
“这么大的事,咋一点儿都不关心?”阿伦嘟囔着。
“那个世界离我太远了。”,勋子仍然脸色惨白,说话有气无力,“你的悲哀谁又了解呢?”勋子撇开我们,独自朝门口走去。阿伦和我赶忙跟上。
“这说的哪跟哪啊?”,阿伦在勋子身后捅了我一下,“你们俩这几天咋回事?”
“没事儿。可能是身体不舒服了。”
“那你赶紧好好照顾着。我去看看电视了,回头给你俩讲啊。咱下午上课见!”阿伦盯着我,有深意地指指我鼻子,转身快步回了大厅。
看土著表演那天之后,我们又上了一两次床,却没了之前的激情,草草在静默里结束。之后勋子有些天没来我寝室,我们也谁都不提,这事就像屋子里的一头大象,被两个人视而不见地回避着。
“那天路上见到那个女孩,你们认识么?”她终于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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